景七好懸一頭栽下去。
皇帝陛下出口驚人,再次把文武百官快要歸位的理智打飛了,景七悄悄地往旁邊退了兩步,目光落到那巫童身上。
心說剛才就覺得這小兔崽子邪行,還真有些邪術(shù)手段,這小毒物小小年紀就這樣睚眥必報,將來真是了不得。
他這一退,正好看見赫連翊擡頭,往烏溪那邊看過去,景七瞧見,那沉著臉的少年臉上有殺意閃過。
這時候,再沒人出來說話,事情就要鬧大了,簡嗣宗乃是大皇子派的中堅力量,方才是一時沒回過神來的赫連釗終于站出來了,怒喝一聲:“父皇,眾目睽睽之下,朝廷命官如此遭人戲弄,成何體統(tǒng)?!”
這一聲怒喝終于把眾人都炸醒了,趙明跡一張臉憋得紫紅紫紅的,奈何他那咸魚干一般的小身板,一時半會還真推不開突然之間廉頗不老的簡嗣宗,手忙腳亂地推拒怒吼,對方毫無反應(yīng),連朝服都被撕開了小半。
“大膽!”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還不來人將此妖孽拉出去!”
此起彼伏的聲音炸了鍋似的,赫連沛這才輕咳一聲,為難的看看烏溪。他當(dāng)然不能真把烏溪拖出去,一來這巫童雖然邪門古怪,到底是個孩子,他堂堂仁義之君,怎能如此小肚雞腸和個稚童一般見識?
再者……再者表演巫術(shù)這破事,實在是他自己好奇之下鬧出來的,赫連沛總不能打自己的臉,于是用力一拍桌案,喝道:“都吵什么?!”
畢竟是天子,群情激奮的文武百官一滯,齊刷刷地跪了下去,烏溪笑了笑,也隨著跪下,腰板卻挺得直直的。
唯有赫連釗,這時候雖然跪下,還敢大聲疾呼:“父皇!父皇,簡尚書乃是我大慶老臣,德高望重,這樣……這樣是要逼得他一頭撞在這大殿石柱上啊父皇!”
赫連沛輕咳一聲,對烏溪道:“這……南疆巫童,這的確是不成體統(tǒng),你快將簡大人身上的術(shù)解了吧?朕知道你們南疆巫術(shù)的厲害之處就是了。”
烏溪卻道:“皇上,這不過是個小把戲,我下的是情蠱的一種,我們那里也叫一寸仙蹤,下在誰身上,誰就會看見自己心里真正在想著的人,在我們那里,想著誰就是要和他好,不對么?為什么要撞死?”
“這……”赫連沛摸摸鼻子,只得含糊其辭道,“中原乃是教化之地,與爾等蠻荊之地自然是不同的,等你住下來,朕自然會指派個先生教你讀書和道理,你就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事是大庭廣眾之下做不得的?!?/p>
景七側(cè)過臉去,險些破功,只為皇上這一句——“大庭廣眾之下做不得”。
其實赫連沛倒也不失為一個性情中人,有小善,有小情,若不是坐在這龍椅上,其實也不失為個有趣的人。
烏溪這才點點頭:“原來是不能當(dāng)著人做啊,我懂了?!?/p>
一句話擊中了在場不知多少位的心肝,只覺這南疆余孽實在死有余辜,小小年紀便心思歹毒,說話含譏帶諷,可見是意懷不軌的。
只見烏溪伸出一雙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輕輕拍了幾下,冷笑一聲,那簡嗣宗似是被人施了定身法,驟然不動彈了,趙明跡逮著機會,喘著粗氣,搏命一般用力把他推開。
景七這會倒是來了興致,別人不知道,簡嗣宗可是大皇子黨軸心似的人物,當(dāng)初他幫赫連翊掃平這些奪嫡的兄弟時,多少齷齪事都是他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的,自然知道這滿嘴仁義道德的簡嗣宗是個什么貨色,卻可惜上一世光顧著明爭暗斗,沒有南疆巫童這樣橫空出世不管不顧的主兒,鬧上這么一出熱鬧來。
他表面上一派懵懂地站在皇上身邊裝不存在,心里的幸災(zāi)樂禍卻在暴漲,盤算著這簡尚書清醒過來,會要如何反應(yīng)。
趙明跡怒指著簡嗣宗,全身抖得篩糠一樣,一張臉漲得,連那千溝萬壑的皺紋都要給填平了似的,竟是半天一個子都沒說出來。
說來,朝中各大派系之間黨爭派斗已是保留節(jié)目了,不過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找著跟自己臭味相投的那幾個臭皮匠的。
總有那么一撥人,屬于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狗不理,誰也不靠,誰也不待見,下口即見血,逮誰咬誰,不巧,那趙大人就是這類人。可憐這趙大人平日里咬人,張開血盆大口來,一咬一個準一咬一個狠,如何揣摩圣意罵那當(dāng)罵之人,黑那當(dāng)黑之人的功力爐火純青,這會兒竟氣得一句人話說不出。
只是哆嗦個不停。
景七想,看這氣性,這位大概要先把這件破事上升一個高度,然后撞柱子。
果然,就見那趙大人怒吼一聲:“這等無恥小人!這等面上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畜生也混跡朝堂,當(dāng)堂侮辱朝廷命官,我趙明跡雖不才,到底讀過幾天書,知道什么叫做禮義廉恥!不屑和這等奸佞無德之人為伍!”
激動完了,果然一頭撞向大殿石柱,所幸趙大人年紀也不小了,又沒有簡尚書那般老當(dāng)益壯的奮武精神,跑得還是不快的,被人七手八腳拉住。
趙明跡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扯著嗓子嚎些什么“愧對圣人”“從今往后有何顏面”之類……
原來這男人鬧起來,竟不比女人好多少,赫連沛腦仁都快讓他給吵吵炸了,滿臉菜色。
景七于是又琢磨,鬧了這么長時間,簡嗣宗大概也該回過味兒來了,這回該簡尚書撞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