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孫氏啞聲道：“公公勿須多言，為人、妻者當(dāng)盡本分，如今我只盼夫君能夠早日入土為安?！?/p>

鄭英嗟嘆一聲，不再言語。

除了鄭孫氏，另外三名妾室的閨名分別是婉娘，蕙娘，玉娘。

婉娘年紀(jì)最長，已經(jīng)半老徐娘，是最早跟著鄭誠的人，比鄭孫氏進(jìn)門還要早，性子也比較老實(shí)低調(diào)，平素在侯府里存在感很低。

蕙娘姿色最好，以前得寵過一段時(shí)間。

玉娘年少多嬌，鄭誠沒死之前，是妻妾中最得寵的。

這會兒三人也是表現(xiàn)各異。

婉娘躲在鄭孫氏身后默默流淚，蕙娘大聲嚎啕，玉娘比不得蕙娘的哭聲更高，卻別有一股婉轉(zhuǎn)動人心腸的韻味，可見得寵也并不緣由。

像唐泛這等善于觀察的人，即便旁人不說，他也能看出蕙娘和玉娘這兩名寵妾之間想必不那么太平，爭風(fēng)吃醋肯定是常有的事。

唐泛拿出那個白色瓷瓶，詢問她們是否見過，眾女眷俱都否認(rèn)了。

又問她們事發(fā)時(shí)在何處，四名女眷也都說得清清楚楚，又有家人奴婢為證，不似作偽。

鄭英看著唐泛折騰半天，忍不住就問：“唐大人還有何要問的？”

他認(rèn)為此事罪證確鑿，根本不必一問再問，把那嘴硬的婢女直接帶回去上個刑，三下兩下就招了，何必又招來不相干的人問上一通，難不成還想將婢女弄成無罪？

唐泛道：“該問的都問了，還請侯爺與府臺大人借一步說話?！?/p>

鄭英便讓其他人各自回房，又將二人請到自己的書房里。

鄭英：“有什么話，唐大人盡可直說了?！?/p>

唐泛：“敢問侯爺，令公子是否自幼體弱？”

怎么倒問起不相干的問題來了？

鄭英按捺不悅回答道：“不錯?！?/p>

唐泛：“可曾延醫(yī)？大夫如何說？”

鄭英：“大夫說是娘胎里帶來的毛病，有些先天不足，但并沒有大礙。”

唐泛：“令公子體瘦異常，子嗣艱難，想必也是這個緣故了？”

鄭英：“不錯，唐大人到底想說什么？”

唐泛：“若我沒有猜錯，令公子之死或有蹊蹺?！?/p>

鄭英一愣：“何出此言？”

唐泛：“脫陽急癥又稱馬上風(fēng)，若搶救不及便會猝死，醫(yī)者認(rèn)為這是氣陽虛脫所致，有此癥者，掌上必生紅圈，圈上必有紅筋，日久積累，并非毫無征兆，但我剛才查看令公子的手掌時(shí)，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種癥狀。”

鄭英反應(yīng)不慢，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我兒的死另有其因？”

唐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xù)道：“若是脫陽急癥而死，翻開其眼瞼，還能看到眼中布滿血絲，這種現(xiàn)象，在令公子身上也找不到，所以我方才才會問侯爺，令公子是否天生體瘦的問題。想來令公子雖然有些腎氣不足，卻還未到因此致命的地步，只不過由于平日里愛好女色，這才讓人有所誤解?！?/p>

誤解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就連鄭英自己不也覺得兒子是縱欲過度死的？

鄭英悚然而驚，怒色勃發(fā)：“誰人如此大膽，竟要害我武安侯長子？！”

唐泛：“方才我與仵作進(jìn)去查看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令公子身上甚是干凈，并無污漬，這說明婢女阿林所言非虛，兩人確實(shí)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既然令公子并非脫陽而死，那么必然就是另有其因。而且阿林說過，令公子是服用了‘富陽春’之后覺得頭暈，興許問題就出在我手上這瓶藥上，不過這些也只是我的片面猜測，此事還須等查明之后再下定論?！?/p>

他說完這些，又問：“令公子平日有何仇敵？”

驚怒漸漸平息下來，鄭英默然。

鄭誠一個紈绔公子哥，哪里會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人？

但要說完全沒有，也不可能。

旁的不說，鄭英本人就不止鄭誠一個子女，偌大侯府里三妻四妾，兒女更多，許多內(nèi)宅陰私不足為外人道。大明律沒有規(guī)定嫡長子才能襲爵，如果沒有嫡子，其他兒子經(jīng)過朝廷冊封，照樣也能襲爵，這就使得鄭誠在府里成了眾矢之的。若說他爭氣出息也就罷了，偏偏還成日流連花巷，這讓其他兄弟如何心服？

再者像鄭誠這樣，唐泛好端端走在路上尚且被他調(diào)戲，更不必說那些無權(quán)無勢又被他看上的人，萬一哪個心懷怨憤想要報(bào)復(fù)，也不是不可能。

還有，紈绔子弟之間也沒少爭風(fēng)吃醋，火氣一上來大打出手，因此結(jié)仇更是家常便飯。

這么一想，可能性實(shí)在太多，簡直無從猜測了。

潘賓見他頹然不語，就道：“侯爺，此事一出，必然是要驚動陛下的，在陛下還未發(fā)中旨之前，順天府亦會盡力調(diào)查清楚，緝拿真兇，以告令公子在天之靈?！?/p>

鄭英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有勞潘大人了?！?/p>

武安侯本人也是在高門深院中長大的，素來知道內(nèi)宅之間為了爭寵奪爵，下手不比朝廷上那些大人們軟半分，許多狠辣手段更是聳人聽聞，萬一查出來兇手若真是鄭家人，那可真是天大笑話了。

鄭英想及此，心頭涼了半截，早就沒了方才聽到兇手另有其人時(shí)的震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