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聲地關好了門,走去了不會打擾人的客廳,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很快就被接了起來︰“喂,陸董?”
是方木森。
陸難道︰“把匯平分行保險箱十六號柜18號箱里的東西取出來?!?/p>
這命令簡單明了,方木森本該立刻執(zhí)行,但他卻罕見地違背自己的專業(yè)水準,猶豫了一下,道︰“老板,那個還沒有修復完全……”
陸難說︰“先取編號前十?!?/p>
方木森聽完,卻又多問了一句。
“容我多嘴,您……考慮好了嗎?”
方木森清楚保險柜里放的是什么,事關林與鶴,他不得不逾矩。
“如果小鶴知道了的話……”
陸難的聲音卻很冷靜,沒有一點沖動的意味。
他淡淡道︰“讓他知道我是個跟蹤他的變.態(tài),也比讓他覺得自己是害死媽媽.的兇手強?!?/p>
“……好?!狈侥旧瓫]有再多話,“我現(xiàn)在就去。”
掛斷電話,陸難用保溫杯倒了些溫水,就重新回到了臥室。
他悄無聲息地上了床,陪著林與鶴一起休息。
睡著了的青年罕見地沒有往熱源的地方靠近,他并沒有蹭進陸難懷里,只是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睡著了。
——
掃墓是中午時去的,即使中間多有波折,林與鶴真正入睡時,也才是下午,還沒有到傍晚。
他睡得早,醒來得也早,半夜的時候,陸難就發(fā)覺懷里的被子動了動。
一只白.皙的手伸過來迷迷糊糊地四處摸了一下,被陸難握在了掌心里。
“醒了?”他說,“還睡得著嗎?”
林與鶴的反應有些遲鈍,但確實是醒了︰“不……不了?!?/p>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第一個字都變了調(diào),咳了一聲才把話說完。
“那你餓嗎?”
陸難捏了捏他的掌心,問。
被子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有微啞聲音飄出來。
“有吃的嗎?”
“有?!标戨y道,“來,起床吃一點。”
飯菜一直在保溫箱熱著,拿出來就可以吃。林與鶴拒絕了陸難把飯端來臥室吃的提議︰“不用麻煩了?!?/p>
他去洗漱間洗了把臉,就和陸難去了餐廳。
菜品很清淡,正適合許久沒進食后比較虛弱的腸胃。陸難把湯杓遞給林與鶴,看著人低頭喝了一口,然后見他輕輕皺了皺眉。
“吃得下嗎?”陸難問。
林與鶴點點頭,把湯咽了下去,繼續(xù)緩慢地安靜用餐。
餐廳的燈光是暖色的,照在林與鶴的臉上,給那蒼白的神色增添了一點溫度。休息完之后林與鶴的狀態(tài)比白天好了一些,雖然眼楮有些腫,但唇.瓣并沒有干裂,也恢復了淡淡的淺粉色。
而且他吃的東西也不少,看起來情況的確好多了,讓人安心許多。
陸難沒有急著提白天的事,吃完飯,他就讓林與鶴先去了沙發(fā)上,自己把餐桌簡單收拾了一下。
但他才剛把碗筷端走,就聽見了壓抑的干嘔聲。
陸難走到客廳,人已經(jīng)不見了,他是在衛(wèi)生間里發(fā)現(xiàn)的林與鶴,單薄的青年佝僂著背脊對著水池,劇烈地嗆咳著。
林與鶴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他過了很久才緩過來,接過陸難遞來的溫水漱了漱口,虛弱地伸手打開開關,把那些穢.物沖走。
陸難看著他,說︰“不想吃不用勉強。”
林與鶴低著頭,臉色煞白如紙,小聲說︰“對不起?!?/p>
他們走出了衛(wèi)生間,天還黑著,只有開了燈的別墅在深夜里孤獨地散發(fā)著光亮。陸難嘆了口氣,說︰“你吃東西不是為了讓我安心,寧寧。”
“別再因為不想讓別人擔心而傷害自己?!?/p>
“沒有必要?!标戨y說,“放松一點?!?/p>
他拿著溫熱的濕毛巾,想把人擦一下臉,不過林與鶴自己卻伸手接了過去。
林與鶴并沒有點頭應下來,他望著手里的毛巾,輕聲說。
“你說過,想讓我任性一些?!?/p>
陸難點頭︰“嗯。”
林與鶴擦了擦臉,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像是凝聚多年的霜雪,再難被融化。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任性的資格?!?/p>
他終于抬頭看向了陸難,目光沉寂冷靜。
“哥哥,我不相信拯救?!绷峙c鶴緩緩地搖了搖頭,說,“我沒有辦法相信它,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總會有崩潰的一天?!?/p>
他已經(jīng)用詞很委婉,沒有用“傷害”和“背叛”。
人在受傷的時候得到溫暖,孤注一擲地把所有寄托在這溫暖上,就注定會被傷得更慘。
外公和媽媽去世之后,林與鶴也曾把情緒寄托在爸爸身上。
燈光慘淡,蜀地的冬日也難逃嚴寒。外面起了風,冷風在漆黑的夜色中嗚嗚作響,聽得人遍體生涼。
沉默在室內(nèi)蔓延,不知持續(xù)了多久,才終于被打破。
“你不信嗎?”
陸難問。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出人意料。任再好脾氣的人,被反復拒絕到這種程度也該動氣了。白天的時候,耿芝才聽過林與鶴說過兩次“沒事”,就被氣得不行。
但是陸難沒有。
這并不是因為他有多么穩(wěn)重,事實上,陸難的平靜全然來自于他的坦誠。
“我信?!?/p>
陸難說。
他看著林與鶴的眼楮,緩緩道。
“因為我被拯救過?!?/p>
“被一個人支撐著,度過了這么多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