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對她毫無憐寵更讓她心碎的是,他對自己的那一絲憐惜,那一毫寵愛,比之南池大司馬的自負(fù),不過九牛一毛。
他行至今日太多人指著他的鼻子罵,都從未讓他如此惱羞成怒過。
他揚起手,卻在她閃躲的那一瞬停住了。
什么都停住了,四下鴉默雀靜,風(fēng)也停住,雪也停住。
她并沒有變,以前的她,就是一個固執(zhí),誠實,又很膽小的檀檀。
檀檀緊緊閉著眼,怕他的巴掌落下來。她小聲安慰著自己:“沒關(guān)系的,還有很多人愛檀檀?!?/p>
“呵,誰愛你,你倒是說說看?”他制住檀檀的下頜,逼她仰頭看自己,輕蔑地說,“卓家人愛你?可你終究是個外人,是個女子,平昌愛你,她利用你卻更多,你娘愛你,可她不還是拋下了你,那些燕國細(xì)作愛你?不,愛你的話,他們怎會讓你被我羞辱?檀檀,你在這個世上,是一無所有的?!?/p>
檀檀才明白,為什么世人都喜歡聽假話。原來真話是能夠殺死一個人的。
他扼住了她所有的呼吸,檀檀知道自己要死了,來生,可千萬不要隨意投胎,也不要胡亂動心。
這個人多可恨呀,可他又曾經(jīng)怕她摔傷,將她護在身下,也曾怕她被別人的話語傷害而說謊騙她。
她這輩子受過最大的折磨也不過如此,賀時渡一瞬清醒過來,她血氣急涌的面頰和滿面的淚水都在控訴著他的惡。
母親自盡,慕容氏被滅族,父親被殺...這與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她只是想回到燕國而已。
他又憑什么假命運之由去折磨她,禁錮她。
他漸漸放松手的力道,額頭卻抵住她的額,他不敢看她...他的本質(zhì)是如此怯懦之人。
“只要你能留在南池,不會再有人欺負(fù)你,會有人照顧你,有人愛你?!?/p>
她無助的呼吸著他的氣息,賀時渡為她松開繩子,他抱著她去榻上,解開她的衣衫溫柔地前戲、進入。
檀檀始終無法進入情欲。
他潦草抽插泄了精,重新整好衣物。
他抱著她,望著晃來晃去的樹影,就像過去在南池那樣。
“那你呢,你會愛我嗎?”
這是多傻的問題?她問出來,自己都覺得可笑。
她不要他的答案,她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好像知道他不會聽見,檀檀自顧自地說:“我從沒騙你。你跟卓大哥說那些話的時候,像一把刀插進我的心臟,我的心都快被攪碎了。我不喜歡說謊,但是相比之下,更不喜歡別人傷害我...你總是在傷害我。你和燕國一樣...”
她討厭他,也討厭燕國,討厭一切讓人傷心的事物。
“可我是個燕國人...你滅了燕國...不過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是個燕國人了?!?/p>
他的呼吸聲是寧靜的。
檀檀觀察過他睡覺時的樣子,他時常帶有警覺心,風(fēng)吹草動也能驚醒他。
可是聽他呼吸的聲音,就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她有些后悔,她應(yīng)該問他來生要做什么的...不過她下的迷藥很重,一時半會兒他是醒不來了。
來不及了。
她從身下抽出匕首,當(dāng)初他送這把匕首,讓她拿著殺他,這次...算他沒有食言。
血液在他的胸前彌漫出一朵妖異的花,他病容未愈,鮮紅的血液和蒼白的面色相襯,像俊美的竹妖
“來世,你就做個善良一點的人吧?!彼叵搿?/p>
人對死亡的警覺是本能,匕首插入他胸膛的前一瞬,他就有了意識。
只是時機太晚,檀檀并沒有任何不舍。
他理解她,第一次殺人都是這樣的,怕殺不死對方,往往一刀到尾。
他這時候,沒有后悔,亦無怨恨。他竟生出一絲可憐心來,可憐這個做了一輩子南池主人的他自己。年幼時練武異常辛苦,他知道弟弟身體殘缺,南池的希望全寄托于他,他從不怨言,他告訴每一個人自己喜歡武器,喜歡騎馬射箭。
他亦喜歡吟詩作賦,喜歡琴棋書畫,他喜歡躺在山林間讓大風(fēng)吹走他年幼的身軀,然后沿著草坡滾下去,停在哪里,就在原地睡一覺。
千萬希望寄托于一身的南池大司馬繼承人,一出生就只有一條路可行。
不論習(xí)武還是撰賦,他都有著異于常人的天賦,他被世人予以厚望,好似他注定要有一番作為。
千千萬萬的世間人,只有母親會因他習(xí)武時磕碰出的傷痕流淚,會徹夜不眠陪他撰賦。
南池闃無一人的深夜,他的內(nèi)心也會懷念起雁北那一夜,她比春日圣湖的水還要溫柔,她的撫摸代替了記憶中母親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