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
檀檀前幾日為卓將軍研磨，無意瞥到他文書上“賀熠”二字，她只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挪開了眼神。
可也僅僅那一瞥足令她多日不能寐。
她倏地起身打自己一耳光，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她是不能夠想他的。
父皇告訴她不開心的時候睡一覺就沒事了，明明每次都奏效法子這時卻失靈。
她打開窗，春夜的陽城無風(fēng)也無星，只有一輪阿月彎彎，孤懸在空蕩天際間。陽城能夠看到和雁北的一樣的月亮，她卻再也回不去雁北了。
以后，他大概會帶蘭娘去雁北的。陽城何時淪陷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她已經(jīng)做好了和陽城覆滅的準備了...有她的百姓陪著她，她并不怕，可來生她也不要做燕國的公主，她要生在雁北，要做阿月，如此就可以從小跟在他身邊學(xué)騎射，不必讓他有恨。
夜里仍有幾展疏燈亮著，檀檀走去昭娘屋前，透過窗戶的縫隙盯著她看一本不知什么樣內(nèi)容的冊子。
昭娘看得極其認真，不覺身后有人，檀檀便想嚇她一嚇，她控制著自己的聲音，嚴肅道：“昭娘?！?/p>
昭娘被著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嚇得魂飛魄散，立馬將手里的書合住藏在坐墊下。
她捂著胸口轉(zhuǎn)身，哆哆嗦嗦地，“你...你...公主，這么晚，你在這里做什么！”
“你在看什么書，這樣鬼鬼祟祟的?！?/p>
“沒什么，你快回去吧?！?/p>
“你不說，我也都看到了。”
檀檀其實根本沒看到，她這樣說，是從賀時渡那里學(xué)來的。
昭娘從小在卓家長大，卓家人心直口快，根本不會有人用這樣的法子去詐她的話，她受了騙，立馬說：“你不許說出去...公主，你若說出去，我便去死?！?/p>
檀檀被她的話勾得疑心更重了。
“那你讓我也看看，我就不說出去了，要不然，我明天就告訴卓將軍?！?/p>
昭娘這才發(fā)覺檀檀在欺詐自己。她眼波一轉(zhuǎn)，反倒大方拿出那本冊子，“這東西不能讓別人瞧見，公主進屋來看吧?！?/p>
她鋪開冊子，幾幅畫技拙劣的春圖毫無遮掩出現(xiàn)在檀檀面前。
檀檀吃驚地瞪圓了眼睛看向昭娘：“昭娘，你竟偷看春圖。”
“你...公主你小聲一些，現(xiàn)在，你不也看過了？”
說是淫穢污邪之物，檀檀卻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上面的姿態(tài)千奇百怪，她又認真翻了兩頁。
昭娘直接翻到自己上次看過的頁碼，攤開給她：“這樣的姿勢才神奇呢，你看這里說的，男人最受不了這樣的姿勢了?！?/p>
檀檀心道，這樣難的姿勢，人能做得出來嗎？她可是不行的，冬天在雁北那次，她就被弄得腿抽筋了。
一頁頁翻罷，檀檀正了正自己的聲音，道：“現(xiàn)在知道你看什么了?！?/p>
“你也看了?！?/p>
檀檀想平時昭娘對自己總是暗中孤立，她就算戲弄昭娘一番也不為過錯。
“若非你引誘，我怎么會看呢？就算說出去，你看大家信誰?！?/p>
昭娘咬牙切齒，沒想到她會這樣?；?。
在賀公府，不論是平昌還是賀家的兄弟，各個城府深沉，她在愚笨，跟在他們身邊那么久也學(xué)會了一二。
“那公主你想如何！”昭娘恨道。
檀檀想了一番才說：“以后你們?nèi)ヌ镩g也得帶著我，你們聊什么，我也要知道?！?/p>
昭娘屈辱地答應(yīng)了她，又很不放心地威脅她說：“你若敢告訴卓延，我就去死?！?/p>
檀檀大度地原諒了昭娘的威脅，而昭娘也開始領(lǐng)著她去田間做農(nóng)活，帶她加入卓府女眷們的閑聊里去。
檀檀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有做農(nóng)活的天賦，若來生，她能在平安年間做個農(nóng)家女便很滿足了。
陽城女子們見這個小公主不止不嬌氣，還很會做農(nóng)活，也漸漸敢靠近她了。
三月農(nóng)活繁忙，陽城女兒們最快樂的事是在田間休息時，聚一起喝著糖水聊嘮嗑。
聚時雖開懷，可當人群散開的時候，檀檀不免懷念起她以前和平昌嘮嗑的時光。
她不知南池賀公府是否也春暖花開了，今年仲春，不知誰會去陪平昌賞花呢。
賀時渡親自領(lǐng)兵下陽城一事，檀檀也從周圍人那里知道一二。
她想過會有這一天，在陽城里見到樓仲康時，就想到自己終究也會見到賀時渡。
陽城久攻不下，秦國百姓定心生質(zhì)疑，賀時渡此行主要是為平息民間質(zhì)疑，其實論把握，他只有五六成。
當年卓家能從他手中殺出去，如今亦不可小覷。
檀檀跟他一個冬與春未見，她想念他，卻沒有想要見他的欲望。她早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她離開鄴城那天的晌午，是與他最后一面。
卓將軍早已做好部署，他有信心能再一次抵得住秦國人的攻擊，但也僅有再多一次。秦國軍隊有源源不斷的物資供應(yīng)，陽城孤立無援，戰(zhàn)事持久下去無異于等死。
陽城再往南，度過欒水是魏國，前燕國的五皇子兄妹投誠魏國，他們不認陽城卓家的政權(quán)，幾次勸卓家歸降魏國無果而返，卓將軍問他們借兵自得不到回應(yīng)。
賀時渡更放言，誰敢接濟陽城，便是與秦國為敵。
南方小國林立，在此時紛紛無言，甚至有人勸陽城投降，還能保個數(shù)十載的安寧。
卓將軍利用秦軍對陽城地勢的不熟悉迅速做出反攻，戰(zhàn)事僵持了兩個月，秦國沒能更進一步，陽城也沒有突圍的辦法，眼看他們原有的地形優(yōu)勢已經(jīng)逐漸喪失，突然鄴城一道急令將賀時渡調(diào)走，敵軍主帥撤離，陽城才又能強撐一段時日。
他來了又走，時而打仗聲傳入城內(nèi)，檀檀會望著城墻一道，她似乎可以看到他眉頭促成小山巒。
秋收時，卓延胳膊受了傷在府里養(yǎng)傷，昭娘再也顧不上四處聽八卦，更顧不上找檀檀的不痛快，她整天陪在卓延身邊照顧，比大夫還要敬業(yè)。
好不容易等著昭娘去廚房給卓延熬補湯，檀檀得空與卓延單獨相處，她不解道：“卓大哥，昭娘她心眼兒那么小，你喜歡她什么了？”
“昭娘她...”卓延臉上浮起紅色，他憋了半天，太陽穴的青筋凸出，愣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