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只問一個問題?”
這種假設(shè),誰都給不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來,可現(xiàn)實卻是他這些年來也只愛她一個,更甚過愛他的子女、愛他的父母,甚過愛他自己。
“我就不會愛別人。”她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著:“那我是比你厲害多了,你都這么大了,還克制不住自己?!?/p>
她最擅長不就是得寸進尺嗎?幸好這世上也不會有別人這樣肆無忌憚地數(shù)落他,他才能大度地包容她。
若說真克制不住,他唯一克制不住的,也只有對這個傻不拉幾的東西動了心。
那年他們?nèi)パ惚睘榫烁杆驮?,他親手送別過父母,舅父去世,他已經(jīng)知道該如何克制自己的傷悲。天地茫茫,他身邊只有一個隔著世仇的傻孩子擔心他死后會被狼鷹禿鷲啃噬掉肉身。
胡笳和馬頭琴的共奏出一闕天地之音,風將那傻姑娘的頭發(fā)吹起,她一身素服,毫無修飾,流連在山野的大風之間不愿離去。
他在那一瞬就意識到,自己注定要愛上這樣純凈的靈魂。
而往后,他所能做的一切不過是克制。
廣袤的雁北,她自由而堅韌,而回到南池,她不過一只失去翅膀的鳥,他們各自堅持著自己的責任,也牽扯著彼此的情緒。
后來她終于刺出那命中注定地一刀,為斷送他的性命,也斬斷了他不被人知曉的情。
他決心要殺掉她,不是想要殺掉一個燕國的公主,而是想要報復那個狠心的檀檀。
他未曾舍得讓她面對亡國的仇恨,卻還是被她拋棄在了孤冷的南池里。
只是心已經(jīng)失控,亂了方寸,他尋不出一個讓彼此都痛快的方法。最痛苦之事,莫過于他感受得到她的糾結(jié)與痛苦,而無能無力。
偏執(zhí)的檀檀,無人能化解她痛苦。
得知她有身孕那個深夜,他興奮難眠——不為這一盤死局有了出路,而是從今往后那可憐的小姑娘,再也不必孤苦伶仃。
她從陽城回來后,自己曾囑咐過人不得讓她受冷,所以當她淪落囚牢時,依舊碳火充足。因囚室里的熏香有凝神助眠的作用,他才敢握住她的手。
好在她的雙手是溫熱的。
粗心大意的她還沒發(fā)覺她已是個母親了,睡覺得時候仍愛踢被子,他把被子蓋上她的腹部,她忽然不再在睡夢中扭捏,好像被定住了一樣。
他也被定住,生怕弄醒了她。
幸好她的睡夢里的呼吸依舊,他不論她是醒著還是深眠,人生第一次選擇自欺欺人——就當她是沉睡的。
只有她在沉睡中,他才能不加克制地望向她。
他總是看不夠她的模樣,就算是印刻在他腦海里的音容,也只是回憶里的一個虛影。
雁北那個自在生動的檀檀,可望而不可得。
他理解也欽佩她的堅貞,可是——在他的庇佑之下不好么?他養(yǎng)得這身金尊玉貴的皮肉,去陽城不過一年,就被消磨成了這般狼狽的模樣。
“蠢貨?!?/p>
天底下一定沒有比她更蠢的人,明明有很多平坦的道路她不走,偏要選擇最辛苦的那一條。
不過從今往后應該不會了。
她有了孩子,有了要守護的人,她會為了她的孩子躲開崎嶇的道路。
他不知今夜南池月色疏密,也不知今夜天地有多少疾苦。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任春秋冬夏四時如何變化,他篤信,這一生的愛和憐惜注定只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