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叛逆海龜

晚餐的氣氛很尷尬。作為剛回國的小孫子，本該最受關(guān)照和矚目的肖嘉樹全程被老爺子忽視，其余的孫輩則圍在他身邊討好賣乖，談笑晏晏。兩位叔叔和父親聊起了商業(yè)上的話題，兩位嬸嬸自顧私語，并不搭理薛淼。在老爺子面前，她們不會表露出對薛淼的鄙夷，卻也不會遮掩自己的漠視，畢竟她們都是名門之后，與薛淼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

母子倆顯然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對待，只安安靜靜吃飯，并不曾流露出任何異樣。三個小時后，一家四口終于坐上回程的汽車，眼見老宅消失在重重綠蔭里，薛淼不著痕跡地松了一口氣，肖嘉樹則像一只貓兒，敞開肚皮癱軟在椅背上，一雙長腿委委屈屈地縮在夾縫中。

肖父盯著他滿是破洞的牛仔褲，指責(zé)道，“你穿的這是什么？我沒給夠你生活費？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以后不準(zhǔn)再穿這種破爛玩意兒，害得我丟人！”

不等肖嘉樹反駁，薛淼便先炸了，“你懂什么？這是ACNE STUDIO今年新出的款式，Jonny Johansson親自參與設(shè)計的主打產(chǎn)品，小樹穿上去腿顯得又長又直，比人家首席模特還帥，哪里難看了？你跟你爸既然那么正統(tǒng)，干嘛不穿長袍馬褂？大清已經(jīng)亡了，你醒醒吧老古董！這么著，你要是不滿意，我以后不叫你名字了，直接叫你啟杰阿哥成嗎？再不然叫你王爺？你也真不要臉！”

肖嘉樹面無表情，內(nèi)心卻默默給母親點了一個贊。他就說自己穿這件牛仔褲很帥嘛，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肖父氣得捂住胸口，“你在我跟前倒是橫，剛才怎么沒看見你反駁爸一個字？我這不是為了小樹好嗎？爸喜歡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小樹就不能體諒體諒他老人家，讓他看得舒服一點？”

“喜歡規(guī)矩人？別搞笑了肖啟杰！他那純粹是看小樹不順眼！無論小樹穿什么，說什么，做什么，他都能挑出無數(shù)個缺點。小樹還只是穿了一件破洞牛仔褲，露了個膝蓋骨，你那兩個好佷女一個露了大半胸脯，一個連內(nèi)褲邊都遮不住，怎么不見老爺子發(fā)話？她們穿就是時髦、潮流，小樹穿倒成了破爛了，沒這么欺負(fù)人的！”

“你說夠了沒有？我發(fā)現(xiàn)你越來越喜歡胡攪蠻纏……”

“沒夠！我今兒就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你們一家子太過分了……”

父母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來，鬧得肖嘉樹頭疼。他勸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聽，不得不叫停司機(jī)，下了車。肖定邦的汽車墜在后面，經(jīng)過他時放緩了速度，卻沒有停下來，最終也慢慢遠(yuǎn)去了。

肖嘉樹在原地站了幾分鐘，不知是輕松多一點還是落寞多一點。他原以為考上沃頓商學(xué)院的自己能獲得父親和爺爺?shù)恼J(rèn)同，但其實沒有；他以為榮耀歸國的自己能獲得他們的認(rèn)同，但其實也沒有。正如母親說的那樣，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都是無用的，有些人永遠(yuǎn)也沒辦法討好。

那自己還堅持些什么？肖嘉樹感覺既委屈又不忿，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看見一家造型工作室，眼睛一轉(zhuǎn)便扎了進(jìn)去。

“染發(fā)，奶奶灰、蔥頭綠、屎黃色，什么非主流給我染什么?！彼肓讼胗盅a(bǔ)充一句，“對了，再給我紋個身，扎個耳洞。”

蔥頭綠、屎黃色？您確定不是來砸我們招牌的？造型師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卻笑瞇瞇地答應(yīng)下來。非主流就非主流，但絕對不能丑！為了自己的招牌著想，造型師仔仔細(xì)細(xì)看了青年幾眼，然后臉紅了。這位顧客也長得太好看了一點吧？不是時下流行的花美男，也不是硬漢型男，而是二者綜合起來的俊美，五官既透著精致，也透著酷帥，看上去很有侵略性，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又薄又紅，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簡直能勾魂！

就憑這副盛世美顏，染彩虹色也不會丑??！造型師信心百倍地說道，“那我?guī)湍阕鰸u變色吧，根部是黑色，慢慢慢慢變成灰色。你的發(fā)質(zhì)很好，非常順滑，長度也夠，把頭發(fā)撩起來的時候就能看見顏色的過度和轉(zhuǎn)變，很漂亮?！边呎f邊拿出iPad讓顧客看效果。

肖嘉樹盯著視頻看了一會兒，拍板道，“就這個色。”夠潮夠炫，重要的是父親絕對接受不了。

造型師顯得很高興，調(diào)試染料的時候還愉悅地哼起了歌。他喜歡一切美的事物，更喜歡親手讓他們變得更美。

四小時后，煥然一新的肖嘉樹走出造型工作室，頭上頂著漸變色，耳朵戴著黑曜石，身上卻沒有紋身。他怕痛，造型師剛把工具拿出來他便慫了，迫不及待地刷卡付賬，狼狽而逃?；氐郊視r，薛淼正在敷面膜，看見兒子的新造型，面膜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爸呢？”肖嘉樹面上很淡定，掌心卻冒出許多冷汗。他從小到大都是乖乖仔，做出叛逆的事還是第一次。

“你怎么弄成這樣了？”薛淼不敢置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