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爺爺陪著陶淮南快三年了。
田奶奶去世前眼楮就不好了,那時候十爺爺就經(jīng)常咬著她的褲腳幫她指方向,還會提前叼走或踢走路上的障礙。
因此它后來被送到陶淮南這兒,陪著這么小一個眼瞎的主人,簡直是輕車熟路。
在遲苦來之前,陶淮南最離不開的就是十爺爺。哥哥有時太忙了,也不是每天都在家,哥哥不在家的時候就只有十爺爺一直陪著他。
所以此刻要讓陶淮南接受這件事真的很難,陶曉東摸摸他摳在沙發(fā)邊的小手,坐在地上和他說︰“爸媽也好,十爺爺也好,他們都在陪著你,沒有離開你。”
“我不想要這種陪著。”陶淮南鼻尖和眼楮都紅了,說話時嘴唇癟起一個弧度,小孩子在用最大能力去壓著眼淚,“……我想要真的陪著。”
“哥哥陪你呢?!碧諘詵|抓起他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哥哥永遠(yuǎn)不離開你,遲苦也陪著你?!?/p>
陶曉東說話時很溫柔,哥哥溫柔的嗓音對陶淮南來說是最能讓他安心的力量。
陶淮南不知道還能再說點什么才能留下十爺爺,舍不得的呀。他抬起手揉了揉眼楮,下嘴唇哆哆嗦嗦地動了幾下最后被他自己咬住了。
陶曉東是真后悔了,當(dāng)初不該把老了的金毛接過來,在陶淮南還這么小的時候就讓他面對離別。如果當(dāng)時接了只小崽回來的話,等到離開時陶淮南就已經(jīng)長大了。
寵物的一生對于人來講,還是太短了。
老老的金毛已經(jīng)不能動了,它側(cè)躺在地板上,旁邊放著水,它已經(jīng)喝不了了。
門一開,它像是聞到了小主人的味道,肚子起伏得快了些。它睜開眼楮,也張了張嘴。陶淮南被帶過去摸它,金毛吃力地在他手心下喘著氣,發(fā)出困難的哈哧哈哧的聲音。
陶淮南去摸它的頭,金毛像每一次一樣,張嘴去輕輕叼他的手。把他肉乎乎的一只小手咬在嘴里,又去咬他的袖子,咬住了之后微弱地甩甩頭。
陶淮南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問它︰“你不走行嗎?”
金毛已經(jīng)太累了,它松開了牙齒,頭慢慢躺回地上。金色的睫毛一顫一顫,肚子貼著陶淮南的腿。
陶淮南抱著它,把臉貼在它脖子上,眼淚一直掉下來,洇進(jìn)金色的長毛里。
“你還會回來嗎十爺爺?”陶淮南摟著它問,“還當(dāng)我的小狗?!?/p>
那是打從遲苦來,見到陶淮南哭得最厲害的一次。
跟這次比起來,以往他的哭都是小打小鬧。
金毛的呼吸漸漸慢了,再到后來就沒有了。
陶淮南摟著不松手,開始是低聲嗚嗚地哭。后來陶曉東和田毅過來抱他,想要把他抱起來。陶淮南開始尖叫著哭,被哥哥強(qiáng)行抱走,哭得嗓子都破了音。
陶淮南從來不這么哭,哪怕是被送到學(xué)校去很害怕也只是坐在那兒無聲地抹眼淚。像正常小孩子一樣控制不住地大哭,遲苦第一次見。
陶曉東一直拍著哄著,摸他的頭。
聽見田毅哥想要把狗送走,陶淮南開始再一次的拼命尖叫。陶曉東示意田毅等會兒,抱著陶淮南持續(xù)地低聲跟他說話。
小孩子進(jìn)入了情緒里,大人說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了。
陶淮南大概哭了一個小時,在哥哥懷里漸漸平靜了下來。下巴枕著哥哥的肩膀,啞著聲音問︰“別送走吧,讓它一直在家里好不好?”
陶曉東先沒說話,等陶淮南再次問的時候搖了搖頭,說︰“不行,寶貝兒?!?/p>
陶淮南把眼楮扣在他肩膀上,眼淚又涌出來。
“它有它要去的地方?!碧諘詵|親了親他,“你不讓它走,它會慢慢爛掉,會生蟲子。”
陶淮南晃著頭不想讓哥哥繼續(xù)說了。
這話對小朋友來說太尖銳了些,田毅碰碰陶曉東的腿,讓他別說了。
陶曉東卻繼續(xù)道︰“哥哥也很想讓它永遠(yuǎn)陪你,但是哥哥做不到。你如果還想要小動物哥可以再給你帶回來,但是現(xiàn)在我們要接受這些。”
他一邊摸著陶淮南哭得汗?jié)竦念^發(fā),一邊對他說著話。
等到陶淮南哭得沒那么厲害了,陶曉東把他放了下來,讓他去道別說再見。
陶淮南摸著十爺爺已經(jīng)不再起伏的肚子,眼淚又無聲地落下來,從眼楮迅速滑到下巴處掛著。
曾經(jīng)哥哥帶金毛到他身邊的時候,跟他說以后這就是他一個人的寵物,能在沒人的時候陪他玩。小孩子心里對自己的東西總是有歸屬感,會有種獨立于其他事物的親近,因為這是我一個人的。
“我怎么辦呀……”陶淮南嗓子啞得讓人聽了不忍心,他晃晃手,搖搖金毛,“我沒有狗了……”
他難過地叫著“十爺爺”,一個看不到東西的小瞎子,蹲在那兒又絕望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