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被人好好疼愛過,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的一點念想如此縱容。
一剎那她生出無限渴望,她希望能在這個人面前刁蠻一回,任性一回。
“好?!?/p>
沈絡(luò)看著身前的小女人重重點頭,掰著指頭一 一點過去,“我要吃蜜棗、沙糖桔,茯苓糕、蔥油桃酥、玫瑰牛軋?zhí)??!?/p>
“嗯,好?!?/p>
微微揉了揉她的發(fā)頂,他毫不猶豫轉(zhuǎn)身而去。
這男人美貌絕世,氣勢傲慢,那里有人膽敢擠他?人群潮水一樣分開了,讓開一條道。
一滴濕濕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滑落,當(dāng)沈絡(luò)拎著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回來的時候,身影都在燈火中模糊了。
似在不經(jīng)意的年生,光景獨獨綿長。
衣袂如紗,他仿佛身處對街繁華的煙波盡處。
任憑衣衫為白露浸潤,美貌的帝王仿佛涉水而來,穿過重重流動光影,穿過萬家燈火,穿過來來往往的熙流。
他是至尊至貴的天下主,她記憶中的皇帝,碧波湖心亭中盈盈一笑,舞低楊柳樓心月,美艷絕世,寒淡笑容似有若無若隱若現(xiàn)。
卻竟不知道,他還有這樣一種模樣。
星河流光,那玄色的衣擺在東風(fēng)里無聲妖嬈,他來到她的身前,攤開手掌,含著淡淡溫暖,眉似春山樣。
這樣看著他,覺得好美,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
江采衣拿起一顆乳糖,放入口中,甜絲絲的味道滑開,她好像個小女孩,主動挽起他的手。
沈絡(luò)靜靜凝著眉,看她。
心里淡淡歡喜。
這樣的歡喜并不濃烈,卻很舒暢,她好像沒有長大的小乳貓,就著他的手指吃食,而他自始至終都耐心。
就這樣,這個姑娘站在身前,看她低頭,看她微笑,不說話,安靜也歡喜。
柳絲千絲萬縷,契合于如影隨形。
曼妙間年華過去,時光隨著她的唇在他手心刻著溫?zé)岬暮圹E。
……事情不應(yīng)該是這樣。
他不應(yīng)該用這種方式寵她,這樣對于培養(yǎng)一個皇后并沒有好處,她不需要這樣柔軟的情懷。
可是,他喜歡她依賴的模樣。
可是,她的悲傷淡去了,溫暖初生,那樣的火苗他不愿意掐滅。
可是。
可是。
他在這個姑娘的身上用盡了所有可是。
%%%%%%
唇瓣上,有著甜而柔軟的味道。
寂靜無人的偏僻窄巷,幾個侍衛(wèi)們遠(yuǎn)遠(yuǎn)堵在巷口,那一徑幽幽,深處,有著輕緩的呻吟和纏綿聲。
背脊抵在冰冷磚墻,漆黑發(fā)間透出通紅的耳扇,采衣低低嗚咽喘息著,氣息紊亂。
本來是要回宮的,半路上卻被他抱進了暗巷,空氣中流轉(zhuǎn)著曖昧的氣息和隱隱迷亂。
“嗯……”
白玉似的手指從她腿間抽出來,秀麗細(xì)長的指尖上沾著白色蜜液。
江采衣臉色鮮紅,卻怎么也扳不開他的手臂,只好一邊顫抖著一邊任他揉弄。
“皇上……我們回宮好不好?臣妾回宮侍寢……”
天街星光颯遝,她縮緊了肩膀,下身的裙裾卻被他的指頭撩起來,直接撕開層層阻礙 ,直直探入她緊閉的溫?zé)峄ㄑǎ?/p>
沈絡(luò)一手臂撐在墻上,頭頂一支紅色玉簪花透出青磚墻,在他的漆黑發(fā)絲旁綻開的艷麗。
輕輕低笑,他的身體緊緊抵過去,女子柔軟的身軀在他的撫摸下發(fā)抖發(fā)燙,他輕輕咬著懷中女子的下巴,輕輕的,惹起她肌膚上流火掠過般的戰(zhàn)栗。
“回了宮,你自然還是要侍寢的,只是這會,朕不想等。”
他的唇從她的臉頰滑至她的耳畔,溫?zé)岷粑诙鼓侨崮厶幪蝮拢梢麦@叫一聲,就見他的手直接探入她的襟口,握住她胸前微微顫動的飽滿!
他的指頭上還沾著帶出來的蜜液,滑膩的抹在胸前,她簡直不堪見人,在他懷里微微扭動掙扎。
“小聲點,如果你不希望對面院子里的人聽到。”
他將手指抽出,抵在她的唇上,貼著她的耳垂開口誘惑,“乖,把朕的手指舔干凈?!?/p>
他的身軀抵在她的小腹上,隱隱燙熱的巨大勃發(fā)隔著薄薄衣料灼燙猙獰。
采衣極為難堪,臉?biāo)苹馃囊粯?,低低湊過去,乖巧的將他的指尖含吮如口中,吸咬吞吐。
“啊……嗯……”
細(xì)細(xì)的溫軟的難耐嬌喘隨著她濕漉漉的唇瓣溢出,修長手指將她的羅裙掀至腰際,露出一雙嫩筍般的雪白雙腿,抬起一條,月色下豐翹臀瓣間粉櫻一般的小丘,滑膩濕潤。
沈絡(luò)扣住她的腰,溫?zé)岬拇綇乃念i子上落下,咬開盤扣、咬開腰帶,仿佛在層層輕紗中尋找一個禮物,灼熱的唇瓣終于貼住了她顫抖的肌膚,蜿蜒而下。
“嗚嗚……”
江采衣死死咬緊下唇。
“就想看你壞掉的樣子?!?/p>
他呢喃,睫毛上有月色落下的光,眼角眉梢一段多情春風(fēng),抓握住她散開的衣衫中高聳的瑩白玉乳,用牙齒咬上去,有用舌尖在一點紅蕊上淺探,留下曖昧放蕩的隱秘紅痕。
采衣差一點就呻吟出聲,又只能生生咽下,只得側(cè)過頭去,一口咬住他頂在她唇邊的細(xì)長手指。
他悠然耐心的吻著,卻沒有任何規(guī)律,一會兒是她的頸側(cè),一會兒是她的鼻尖,一會兒甚至是她的秘處,或輕或重。
“啊啊……皇上……求求你不要……”
極重的一個吸吮落在她的乳尖,化作一股尖銳熱流沖向下腹,她的雙腿顫抖,呼出的氣顫抖灼燙,再也壓不住喘息,她伸出手去緊緊抱著他的頸子,難耐的低泣。
“壓不住了,就咬朕吧?!?/p>
他反手扳著她的下顎,將舌尖抵入唇瓣,密密纏繞,松開。壓下她的后腦,頂在頸窩的地方。
“嗚嗚……嗯……皇上,皇上……那里不要……”
風(fēng)落花香盈手,遠(yuǎn)處有高樓里的歌伎醉里淺酌吟唱。
只是這一尾暗巷里,藏著無數(shù)香艷。
白墻黛瓦,艷麗的帝王襟口微微散亂,白玉色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浮著曖昧的咬痕。
臀下被猛然托起,采衣背脊抵著墻,慌亂間雙腿盤上他的腰。
知道他意欲何為,她渾身顫抖不可抑制。
流素的寢衣掛在身上,有流動的熱,采衣將臉埋入他頰側(cè)柔順芳香的發(fā),揪緊他背后的衣衫,壓下所有的羞恥所有的驚慌,緊緊環(huán)上他的頸子。
“瞧你的樣子,朕都不忍心用力?!?/p>
下巴抵著她的發(fā)心輕輕笑,雖然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往日侍寢的時候,她總有似有若無的抵觸,眼底浮著的淚光都光不過黑夜的盡頭。
從來不像這一次,她緊張卻并不逃避,緊緊依偎過來,將全部的重量交給他,如同開始尋找到陽光,緩緩開始纏繞樹枝的綠藤。
手指繞過她的腿彎,含著她死死緊閉的眼睛,腰身挺動,粗熱鐵杵撕開緊緊咬合的柔軟穴口,惹來懷中少女小口小口壓抑的喘息。
“放松點,咬的太緊?!倍鲜禽p笑,他側(cè)頭,啃咬著她白凈的耳根。
“啊……啊啊……皇上……”
背脊一下子撞上了白墻,巨大男性毫不猶豫用力狠狠頂了進去!
“啊────”
巨大男龍將小穴撐得幾欲漲裂,采衣情不自禁的緊緊攀附住他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縮小腹,細(xì)細(xì)弱弱的媚叫,仰頭接納他一陣強烈過一陣的劇烈抽插。
“嗯……嗯……啊……”
兩團跳動的飽滿豐乳隨著他激烈的抽動上下狂亂拋動,沁出了點點薄汗,腿間一股熱切的暖流隨著他越來越狂暴的抽插控制不住傾瀉。
他的手臂緊箍,托著她飽滿翹臀使頂?shù)酶由钊耄薮蟮娜馊袃疵捅q,她驚恐的抓著他的肩,手指發(fā)白,被他狠狠按向下身。
“啊啊……皇上……慢點……慢點……”
他太過用力,太過強悍,采衣痛苦又歡愉的哀求,一團綿乳隨著他瘋狂抽送的動作大力揉捏。
“采衣?!?/p>
漆黑的眼睛慢慢瞇起,含著驚人的魅惑的烈火似得欲望,他的舌尖抵咬在她紅嫩乳尖上,繾綣多情,語音綿軟,力量卻如同親吻刀鋒一樣劇烈銳利!
“嗚……嗚……”
身體有種生生被撞成兩半的錯覺,優(yōu)美結(jié)實的腰臀狠厲在嬌柔軀體上激烈律動,下身緊緊相接,雙腿卻被他分的更開。
唇上傳來急促的呼吸,他也氣息不穩(wěn),帶著掠奪的急切和霸道,死死吮吸,似乎要將她的靈魂全部咬緊咬碎。
呼吸似乎都被封堵了,身下激烈的抽動越發(fā)清晰,少女大開的雙腿間青筋猙獰盤亙的粗大男性越來越快頂弄,激烈進出著柔軟滑膩的淫穴,頂?shù)盟眢w如同在暴風(fēng)雨中一般晃動,似要被狠狠貫穿弄壞!
他的唇,他的喘息,他春水流波一般的目光從身體深處密密麻麻隱隱涌上,似乎無形的絲線將她緊緊纏縛,完全無法思考,只好隨他操弄著,無力迎合。
“在外面做你似乎興奮的很?”戲弄勾唇,握緊她的臀瓣,他抵著她一陣瘋狂過一陣的抽動,“在這里濕的很快……很緊……嗯……”
“張開,否則等會兒回了寢宮,還有你好受的。”
激烈聳動的男龍被不斷流出的淫液沾濕,大開大闔的狂暴進擊,男人的淺笑和女子浪吟如同水波一般。
他的手臂被她掐出了紅痕,纖細(xì)雙腿被大大架開緊緊按在墻上,他的臂彎中掛著她的腿窩,粉嫩緊致的蜜穴毫無遮掩,她迷亂的嬌喘,珍珠色的粉潤腳趾羞恥興奮的蜷縮,緊緊吸住腿間不斷抽戳的巨大男根。
“啊啊……皇上……受不了了……”
身似浮云,心如飛絮,氣若游絲,漆黑睫毛下水光浮現(xiàn),她慌亂的扭動著腰,狂烈的激流從四肢每個角落沖擊而來!
“啊啊啊啊────”
她的一條腿被折起壓在豐乳上,一條腿懸空踢騰著,熱乎乎的腿心里清晰的看到一根巨大粗紅男性在興奮戳動,將艷麗花肉頂入翻出,飛速撞擊出四濺的白沫。
風(fēng)浪中高潮迭起的孤舟,采衣緊緊繃著小腹,幾乎扯裂了他的衣服,一陣一陣接連不斷的高潮如狂潮撲岸!
陣陣蜜液隨著他的動作奔涌,彈跳的乳球難耐浪蕩激蕩,磨蹭著他起伏的胸口,采衣腦海一片空白,劇烈顫抖過后,只覺得身下暴漲的男性激烈暴烈戳插著還在高潮之中抽搐紅腫的柔嫩花穴。
沈絡(luò)抱緊她虛弱滑下的嬌軀,翻身靠在墻上,強烈的快感沿著脊椎沖上四肢,激烈的快感讓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
微微揚起頸子,她的唇角被咬破了,一點鮮血隨著他吻她的動作染上他的紅唇,漆黑頭發(fā)水蓮般在背后鋪展開綢緞絲線般的柔順風(fēng)姿,他垂眸看著她,眸中有種詭異的激烈的艷麗,濃密睫毛下原本漆黑的眼底,泛上絲絲熒熒。
“皇上……皇上……”
他的眼神看得她驚悚,不由就顫抖,牽動了緊緊吸吮的蜜穴,粗熱男龍越發(fā)猙獰暴烈。
他的睫毛幾不可見的快速瞇了一瞬。
下一秒,沈絡(luò)突然就著插入的姿勢將她生生翻過來,讓她雙手撐著墻背對他,青筋勃發(fā)的粗硬肉刃狂風(fēng)暴雨般凌虐似的抽插!
“啊……嗯!不要不要……皇上……慢點……”
她幾乎要被他的手臂抱碎,變成零落的碎片,華貴衣料激烈摩擦著她光裸的雙腿,她的裙子被整個撕開,絕麗的美貌天子流暢有力,挾帶著狂猛的暴烈力量在嬌柔雪白女人身上激烈抽動起伏!
“哭吧……”他的眸子在月色下妖異艷麗,他唇上有血,頭頂?shù)囊蠹t玉簪花吐著花蕊,在月色下有種淫艷風(fēng)情。
“哭也好,叫也好?!毕肟此挥趄v,哭泣求饒,呻吟顫抖。
想要徹底撕裂她,扯碎她,渴求著瘋狂的侵犯,里里外外毫無縫隙。
采衣渾身無力,連話都說不出來,被滅頂?shù)目旄袥_擊的眼前一片刺目白芒,失神的睜大雙眸,他太巨大了,她酸軟的緊繃著,不由自己的收縮。
白嫩雙腿間粗壯男根不斷激烈進出,肉體碰撞間濺出濕膩的花液,她細(xì)瘦的腳腕骨簡直要被他折斷,近乎瘋狂的放縱馳騁!
“唔……啊!?。“?!不要……”
長指緊捏住兩團浪蕩顫抖的臀瓣緊緊壓在下身肆意揉弄,一次劇烈過一次的高潮讓她昏眩,腰身激烈搖擺,她幾乎折斷,無力承受著火熱肉棒越來越大的抽插幅度。
持續(xù)不斷的肉體撞擊拍打聲混合著激情的喘息呻吟聲,沈絡(luò)微微咬緊牙,嬌嫩蜜穴被凌虐的紅腫濕漉,她的臀瓣被他掐出青紫印記,瘋狂的快感讓她失神尖叫出聲!
噴涌而出的蜜液隨著他們越來越激烈的挺動交歡動作濺出滴在地上,一片狼藉的香艷。
狂烈的撞擊戳插后,采衣的指尖繃直,而他全身也劇烈喘息,高大的身體將她緊緊堵在身體和墻面之間,狠狠的抵住她豐翹的臀瓣,一陣激狂律動后堅實的下腹狠狠頂上,在她的哭叫聲中不斷戳頂,激烈燙熱白液洶涌噴射出來,從兩人的結(jié)合處淫靡蔓延出。
采衣累的頸子都抬不起來,猶如一只被狠狠凌虐過后的小貓。
眼瞼上一柔,卻是他溫柔的貼了上來,眼睛微微顫動,有一個吻落在睫毛上。
美貌的天子衣衫齊整,只有下身那里微微散亂,長長烏發(fā)直垂腰間,唯有眼角肌膚一層薄薄的妃色昭示著激情。
而懷中的少女臉色比烙鐵還紅,手指蜷縮在他的鎖骨處,羽毛一樣羞怯的輕擦。
“采衣,”鳳眸突然就帶了一點瑩瑩的溫柔,沈絡(luò)微微側(cè)頭,咬上了她的指尖。
心底有一點隱隱的渴望,他的手指扣在她的頭頂,那胭脂花汁色澤的美麗嘴唇溫柔沿著她起伏的胸口,上滑撫弄。
瑩白色乳房圓潤粉嫩,好像兩團脂粉捏成的雪團,帶著小鴿子樣的柔嫩和嬌怯,隨著他指頭的撫摸動作顫抖。
“啊……嗯……陛下……”
這樣的感覺簡直美好的不可思議,她怯怯的縮了縮,卻總究還是無法抵抗,喘息嬌吟出聲。
他咬著那豐挺雪團上的一塊肌膚,又柔又滑又豐腴,淡淡吸吮,唇上仿佛抵著軟玉,分外溫潤香暖。
“采衣,”他的語調(diào)從來沒有這么柔這么低過,似是誘惑,又仿佛纏綿,“你來親親朕,來親親朕好不好?”
那樣的聲音仿佛在綢緞上滑過的糖,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比江南的細(xì)語還要綿軟。
她乖巧的伸出手去,環(huán)著他的頸子,然后抬頭,將濕潤粉嫩的嘴唇印上他鎖骨的肌膚。
吻他,她自然不敢用力,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只是小口小口又笨拙又羞澀的吻他的頸子,沈絡(luò)緩緩低頭,讓她的唇瓣順勢滑上他的嘴唇。
親吻,是戀人之間的分享,只是他沒有細(xì)想,她也沒有。
少女緊張的眼睫輕顫,睫毛上有細(xì)細(xì)的水珠,不知道是淚還是水汽,這樣柔軟的依戀的感覺順著每一絲血脈融入他的心口。
他抱著她跪了下來,將她攏在膝蓋上,頸項密密交纏,衣擺鋪開在暗巷清寒的石地上,醉紅自暖。
他含著她的氣息,唇齒交纏,香墨染就的漆黑長發(fā)從臉側(cè)一絲一縷搭下來,觸手撫摸,仿佛江南昂貴的絲線,那樣溫暖的熱度,透過肌膚的接觸相互糾纏,遠(yuǎn)處月影映出的暗影仿佛弱水,仿佛巫山。
而她縮的越來越小,整個世界仿佛坍縮,盡數(shù)收在這個男人的雙臂間。
沈絡(luò)。
沈絡(luò)。
誰在誰心中,誰在誰懷里。
---
晉候府。
“鶯兒姑娘,衣妃娘娘傳來了東西?!?/p>
窗邊,站著紅衣俏麗的姑娘,嬤嬤推門進來,將一個小小的紙卷放入她的手心。
鶯兒打開看過,嘴角勾出冷戾的笑。
手伸出,鶯兒將紙卷在燭火上燒成黑灰,軟軟黑灰散開,落在地上。
她冷笑,“好得很,宋依顏的好日子不多了。”
“鶯兒姑娘……”
“有些女人,自以為聰明,自以為年輕貌美,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從來不考慮自己行為的后果,認(rèn)為自己才是最能干最聰明的。只有她傷害別人,哪里輪到別人來讓自己受罪?”
鶯兒若有所思的拍拍手,回頭展開一個罌粟般的冷笑,“其實這個世界是很公平的,再美麗的女人也有年老色衰的時候,再能干的人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當(dāng)她自己處于弱者的地位,被強者踩上一腳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踩別人的腳有朝一日也會踩在自己身上!”
“鶯兒姑娘……”
“你出去吧,嬤嬤?!?/p>
淡淡出聲,嬤嬤看著鶯兒清冷艷厲的臉色,低嘆一聲,轉(zhuǎn)身走開,替她關(guān)緊了門窗。
%%%%%
屋子里是那么黑,那么暗,唯有一點月色星光,斜斜照進來,映的窗頭紗幔如煙如霧。
一身紅衣的美麗女子拂開衣裙下擺,對著月光跪在了冰冷的地磚上,幾滴恍惚的晶瑩的淚水啪嗒一聲,在地上濺起小小水花。
月色孤涼,她跪著,跪著。
突然一聲小小的嗚咽凄酸起伏,竄上喉間,再也無法抑制。
“娘親……”
鶯兒的手掌緊緊壓著冰冷地面,聲聲喚著。
“爹親……”
“祖父……”
“祖母……”
手指甲緊緊陷入掌心血肉。
她曾經(jīng)多么幸福美好,是多么錦繡年華,無憂無慮。
那一年春天,途州老家。
她被紅生生的錦裙包裹著,在大大庭院里開心笑鬧,滿地亂滾。
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父親、母親,所有人都笑瞇瞇的看著她如同一只初初孵化的小雀兒,活潑著來回?fù)溟W稚嫩翅膀。
那時候她才剛剛十五歲,純潔嬌嫩、幸福的令上天都嫉妒。
娘親將她摟在溫暖的懷里,柔軟芳香,指著梢頭一只俏麗的黃色鳥兒對她笑:
“鶯兒看,看,那只小鳥就是鶯兒你的小名?!?/p>
小黃鶯拍拍翅膀,黑豆一樣的眼睛盯著她,她也笑了,聲音清脆好聽。
父親溫暖的大手撫摸過來,將她和娘親一起抱進懷里,那么暖,那么暖,春雪都消融了。
“鶯兒的笑聲,就像黃鶯一樣好聽?!?/p>
父親渾厚的嗓音微微昂揚,他粗糙的胡茬磨得她咯咯直笑!
娘親來自關(guān)外的達翰族,和爹爹鶼鰈情深。
爹爹說過,娘親是草原上的百靈鳥,一把歌喉惹得無數(shù)小伙子競折腰,爹爹當(dāng)年在做生意的途中對娘一見鐘情,在瑪雅山下連唱了三天三夜情歌,才打動娘親的心。
每次說到這話的時候,娘親就捂著嘴笑倒在床上────“娘哪里是被歌聲打動的?實在是你爹爹唱的太難聽了,娘親為了解救耳朵才勉強嫁給你爹爹的!”
祖父祖母、曾祖他們一頭白發(fā),坐在藤椅里面欣慰的看著她,祖母低頭為她織打來年春天的毛衣,祖父在樹下練字,看看明媚的春光撫須含笑。
“不久后就是中秋節(jié)了,也不知道依顏在京城過得怎么樣?”祖父惦念的呢喃。
鶯兒聽到了立刻腦袋一歪,手掌連連挽著爹爹的手臂撒嬌似得搖晃,嗓音清脆,蹦蹦噠噠,“小姑姑!小姑姑!爹親,鶯兒要去京城看小姑姑!”
依稀記得見到小姑姑宋依顏還是十一二年前,那時她還是個口水滴答的胖娃娃,秀美和善的美麗小姑姑從旭陽回來探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女,素衣黑發(fā),眉目如畫。
小姑姑又淘氣又好玩,帶著她鉆狗洞爬城墻,一點也不像太守千金該有的樣子。
小姑姑會揪她的頭發(fā)捏她的鼻子,嘲笑她是個又胖又重的大娃娃,但是小姑姑更會偷偷去買街邊捏成兔子形狀的麥芽糖,和她一起躲起來嘎吱嘎吱的吃光。
她很喜歡很喜歡小姑姑的。
爹親大笑,大手將女兒的頭發(fā)揉的毛亂蓬松,惹來一串抗議,“好好好!等過了到了中秋節(jié),爹爹就帶著娘親和你去京城,探望小姑姑!”
曾祖父也含笑點頭,“是啊,依顏的娘走得早,自從旭陽被瓦剌攻打,宋明義殉國而死,我們這心里天天都在提心吊膽,就怕依顏那孩子有什么意外。”說罷淚濕了眼眶,自從那一戰(zhàn)之后,這個活潑可愛的外孫女就讓他日日夜夜操心。
“唉,依顏她娘命苦啊,這孩子也苦?!弊娓缸婺敢布t了眼眶,連連嘆氣。
“祖父莫要傷心了,”爹親趕忙去安慰老淚縱橫的曾祖父,“依顏表妹不是每年都有寫信回來么?聽說她嫁了京城的都司,那叫韓燁的年輕人很有作為,定會好好對待表妹的?!?/p>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只見她的信,卻沒有見過她的人啊……”
爹親一面摸著鶯兒的頭,一面含笑點頭拱手,“請祖父放心,等到了今年中秋,我就帶著鶯兒和她娘去探望依顏,了卻祖父、父親母親的惦念。”
%%%%%
那一年的中秋,凄風(fēng)冷雨,比任何一個中秋都還要嚇人。
黑和白,天堂和地獄之間暫態(tài)顛覆!
爹親的書信送去韓燁府邸,卻遲遲沒有收到回復(fù),爹親越來越不安擔(dān)心,生怕宋依顏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情,趕忙收拾包裹,打算快馬去一趟京城探望。
就在爹親出行前一晚,厲風(fēng)呼嘯,風(fēng)如刮骨鋼刀,撕開空氣呼嘯和渦流。
平靜安睡的鶯兒突然聽到的家人在烈火中的凄厲慘叫,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就看到娘親驚慌失措的沖入她的閨房,顫抖著將她抓起來塞入井邊的水缸!
透過水缸的縫隙看去,狂烈的火焰燒干了庭院的樹木花草。
鶯兒嚇得不知所措,卻見娘親藏好了她就慌忙沖出院子,一陣淫邪笑聲傳來,娘親纖弱的身體被幾個高高舉著火把的山賊堵住。
他們猙獰咧嘴大笑,猥瑣的目光在娘親纖秀的身段上掃視著,火光照亮一口口粗黃的牙齒和肥膩的臉。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娘親的聲音顫抖,“救命……救命??!”
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山賊嘿嘿大笑,高壯魁梧的身體寸寸逼近娘親,“別喊了,這里所有人,包括你家的幾個老頭子老婆子,還有你的漢子,都已經(jīng)被我們砍了!”
娘親的臉色蒼白如鬼,渾身抖得如同秋風(fēng)落葉,她絕望的大大張開黑眸,“我的夫君……也被你們……”
山賊頭領(lǐng)哈哈大笑,一把拽下娘親薄薄的寢衣,猥瑣的淫笑著,“你的漢子死了,死了!”
他肥膩的嘴唇在娘親臉上胡亂親著,而鶯兒縮在水缸中,幾乎要不顧一切跳出來!直到下一句話,震住了她!
娘親凄厲大叫────“你們會下地獄!不得好死!我們家在京城有親戚,我們家的孫小姐是京城的都司夫人!她會替我們報仇的!”
山賊頭領(lǐng)發(fā)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脫下褲子露出腥臭的下體,一面在娘親身上胡亂親著,一面撕開娘親的裙子,“別想了!就是你們家的孫小姐讓我們來干掉你們的,哈哈哈哈哈!”
“她給了俺們整整一百兩黃金,買你們?nèi)业拿≌J(rèn)命吧!”
什么……什么!
鶯兒的手指幾乎抓裂了水缸的內(nèi)壁,留下五道帶著鮮血的痕跡。
為什么?竟然是小姑姑要殺她?要殺她們?nèi)遥?/p>
為什么,小姑姑……
鶯兒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看著娘親凄厲哀鳴,正要沖出去,就聽到娘親尖利的呼嘯────
“天理不會亡!我家不會全滅,會有人給我夫君報仇,給我全家老小報仇!”
鶯兒生生頓住,劇烈的痛楚讓她不可抑制的發(fā)抖,她雙目如血,跪在水缸中,雙拳握的鮮血淋漓!
娘親這是在喊給她聽!一個絕望的母親最后的呼喚,讓她藏好!藏好!
娘親用一整晚的哀吟,為她換來了活下去的生機。
她望著,望著,定定望著,將血海深仇記在心中,一刻都不忘!
爹親腰側(cè)被人刺入,卻還有一口氣,他跌跌撞撞從院子門口爬進來,渾身如同被剝了皮,一個紅透的血人。
他看到被賊人壓在身下的娘親,發(fā)出悲憤凄厲呼嘯,跪在地上一步步爬來,拖出鮮紅血跡,想要救出被賊人糟蹋的愛妻!
鶯兒咽下淚,吞下血,定定跪著,看著,看著。
幾個山賊將爹爹的身體踢倒,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右手!
爹爹不放棄,又向娘親伸去左手,又被砍掉!
爹爹支著光禿的手腕,毫不放棄。他朝著心愛的妻子爬去,他的左腿被砍斷了,右腿被砍斷了,娘親大聲嘶吼,絕望凄厲的逆風(fēng)呼喊。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
爹爹的血仿佛燃燒的火蓮,那么一大灘,鋪開在妖火烈烈的庭院,他的最后一個姿勢,竟然是伸著胳膊,想要用光禿禿的斷腕撫摸娘親的臉頰。
山賊大聲狂笑,不斷挺動下體糟蹋著娘親。
而娘親,那草原上最鮮亮的百靈鳥,為了女兒,為了替鶯兒拖延時間,不敢咬舌求死,只厲聲哭喊著,忍受無數(shù)賊人的糟蹋,她在顫抖,在哭泣,火光似乎要將天都燒透!
那一夜那么長,那么黑,那么猩紅!
這一夜刻在血里火里,終其一生沒有一刻得以遺忘!
%%%%%
天亮了山賊散去的時候,有聞訊趕來的衙役,他們被眼前慘烈血腥的景象震住了,有人甚至捂著嘴不斷嘔吐。
鶯兒掀開頭頂水缸的蓋子,仿佛一個來自地獄的煞鬼,慘白的臉,猙獰的紅目。
“姑娘,你家……”
有個衙役剛剛出聲,就被她扭頭的恨戾目光瞪得咽了回去。
一身紅影,幼嫩的姑娘拋卻了身后濃煙滾滾的庭院。那里曾經(jīng)草木深深,那里曾經(jīng)是她的家。
現(xiàn)在,只剩被糟蹋過的枯骨,和死不瞑目的鬼魂在上空凄厲盤旋。
鶯兒再也不流淚,只身去了城里的錢莊,取出家里所有的錢。徒步,一步步走向京城。
小姑姑。
小姑姑。
是你,是你,是你。
她仿佛一個瘋子,又似乎死去的亡魂,紅衣如血,每走一步,渾身骨骼都在哀鳴。
終于來到京城的時候,她無處可去,身上的錢也不夠。
所幸她生的美麗,又有遺傳自娘親的異域風(fēng)情和濃麗眉眼,被一家妓院的老鴇看中,領(lǐng)回去打算培養(yǎng)成未來的花魁。
她只有十六歲,怎么也不肯接客,老鴇大怒,將她拖走暴打了一頓,仍在街上。
然后,她碰到了他。
那個有著溫潤眼神,年輕俊朗的男子,走下寶馬盈盈的車,滿目吃驚。
“姑娘?”
他喚她,連忙抱起她奄奄一息的身軀。
“姑娘,在下閆子航,姑娘可是有什么苦處?”他的手遞來熱水,略略吃驚的看著她睜開眼眸,艷紅似血。
“我沒有苦?!彼穆曇舯壬凹埓蚰ミ^更加嘶啞,她冷冷等著頭頂?shù)奶炜?,“我只有恨?!?/p>
%%%%
閆子航將鶯兒送入了宮,本希望她做個宮女,豐衣足食過一輩子,但她如何甘心?
她跟著嬤嬤學(xué)習(xí)各種魅惑技巧,各種奇技淫巧,什么她都學(xué)!
終于,她等到了。
等到了皇帝陛下欽賜的,接近江燁的機會。
在那一晚,她跟著江燁來到晉候府,紅色燈燭下,她看到了久違的宋依顏。
────那不是小姑姑!
那不是小姑姑!
江燁的夫人,這個宋依顏,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容顏和楚楚可憐的模樣,可她不是小姑姑!
這個女人叫著宋依顏的名字,頂著宋依顏的家世,可她不是真正的宋依顏!
鶯兒面上平靜,笑著盈盈下擺,心底卻驚濤駭浪,幾乎被洶涌的潮水打昏!
明白了。
她終于明白了。
這個女人,鶯兒在見過一面,是小姑姑的貼身丫鬟────柔瑩!
柔瑩曾跟著小姑姑來過途州家里,鶯兒雖然小,卻印象清晰。
柔瑩精通琴棋書畫,從小就和小姑姑一起長大,小姑姑待她親密無間,就像姐妹一樣,還經(jīng)常賴她代寫課業(yè)。
因此,柔瑩和小姑姑有著一模一樣的筆跡。
十年通信,途州家里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
柔瑩……不是宋依顏!
這女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小姑姑!
無數(shù)的恨無數(shù)的怨氣仿佛從地底涌出的地獄蓮火,鶯兒面對著冒牌的宋依顏,勉強著自己笑意如花,如同針一般狠狠刺扎著宋依顏蒼白的臉!
小姑姑……真正的宋依顏,一定已經(jīng)跟著宋明義姑父殉城了。
而這個丫鬟不僅冒名頂替,甚至為了安享尊榮、霸占小姑姑的身份,殘殺了她的全家!
鶯兒的指甲掐出了血,她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膛,她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口吐氣都仿佛在冰雪山巔,五臟六腑都被鋼刀鐵爪撕拉。
鶯兒垂下睫毛,擋住眸中幾乎噴薄而出的恨意!
好,你,你等著。
你等著。
柔瑩。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象紙張張薄,
十年不忘云華恨,鞭尸三百伍申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