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言辭將賀淵弄得有些懵:“什么?”
“六月里,你當(dāng)著我和陛下的面說,你不懂如何討她歡心,只能想出'徹底交付身家性命以表誠意'這爛招。那時連陛下都提醒你,婚姻之約尚未落定,這么急吼吼決定將前程與她綁在一處,就等同將自己的命提前交她手上了。最關(guān)鍵是,那時你倆窗戶紙還沒捅破,人還沒真答應(yīng)什么呢?!?/p>
賀淵難以置信地瞠目半晌,端了茶盞來潤喉壓驚。
“你知道你當(dāng)時怎么對陛下說的?”林秋霞頓了頓,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又補(bǔ)一刀,“你說,'事態(tài)非常,十萬火急,死皮賴臉也要先與她綁緊了,絕不能讓別人鉆空子挖了墻角'?!?/p>
昭寧帝畢竟也是趙蕎堂姐,雖與她不算多親近,卻也知她大事有分寸,又有個天生沒法子認(rèn)字的小毛病,考慮到賀淵此舉主要就為表個誠意,倒壞不了什么事,便允了。
賀淵的眼睛已瞪得大到不能再大,那口藥茶含在嘴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那時的自己,竟是這么……諂媚討好的?
“你行事從不莽撞胡來,難得就發(fā)那一次發(fā)瘋,況且陛下對信王府也沒什么不放心的,自不忍與你為難,”林秋霞抿唇憋笑了幾息功夫,一記絕殺,“畢竟誰都瞧得出,你心愛極了她。”
那口藥茶終究不受控地噴薄而出,化作漫天不可思議的水霧。
賞畫歸來的成王趙昂眼疾手快,在賀淵失態(tài)的瞬間,一把拉起林秋霞護(hù)到懷里。
水霧噴了成王殿下滿背。
片刻后趙昂回頭,幽幽瞪他:“賀大人,你可真不講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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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霞的到來解答了困擾賀淵數(shù)日的那個謎團(tuán),總算知道了自己為何會將那么重要的暗室告知趙蕎。
但他真的很難相信那是自己做出來的事。
也很難相信,自己竟會喜歡一個姑娘到近乎瘋魔、完全不像自己的地步。
最讓他震撼與困擾的是,那姑娘還是趙蕎。
“中慶,你之前說,我是去年冬在溯回城遇見她后,才和她熟識起來的,對吧?”賀淵瞇了瞇眼,心里非常亂。
中慶遲疑片刻,點頭:“應(yīng)當(dāng),是的吧?之前您與信王府沒什么私交來往,趙二姑娘又不擔(dān)朝職,若無內(nèi)城宮宴之類,你倆根本都遇不著?!?/p>
賀淵屈起食指,以指節(jié)抵住眉心:“那到六月里,我與她打交道也不過才半年?!?/p>
短短半年而已,就潰不成軍到不惜在御前擲地有聲表示自己“沒臉沒皮都要與她死綁在一起”?
亂得滿腦子漿糊,賀淵無措閉目,低聲脫口:“到底是喜歡她什么……”
雖他是自言自語,可站在書桌前的中慶還是聽清了。于是盡職盡責(zé)地答話:“您喜歡趙二姑娘什么,這事您沒同誰說過的。要不,您當(dāng)面問問她?”
賀淵倏地睜眼,神態(tài)兇冷中又帶著點煩躁、狼狽,活像只毛炸炸的貓。
“我只是失憶,沒有失智。這種事怎么問?”
難道要他跑到趙蕎面前問,請教一下,當(dāng)初我究竟是喜歡你哪一點?
“也是,確實不好問的,”中慶低頭想了想,“那要不,您就多留心瞧瞧,或許就能像之前那樣,看出她的好來?”
“她一連四天人影不見,我上哪兒瞧?”賀淵遷怒瞪他。
中慶垂著臉撓撓額心,小小聲聲的:“是四天么?我怎么覺著沒這么久……”只有三天吧?
“你前些年在灃南家塾里是開過蒙的,怎么這點數(shù)都算不清楚?”賀淵略微鄙視地嘖了一聲,無比煩躁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截止此刻,總共三天又十一個時辰。”
四舍五入不就四天了?!
無辜被鄙視算數(shù)水準(zhǔn)的中慶掀起眼皮,飛快覷自家七爺一眼,迅速又垂睫看著腳尖,眼觀鼻鼻觀心。
心中則有一道聲音在大聲還嘴:我又沒在等誰,當(dāng)然不會心焦地精確算到時辰??!
“你去備份禮,晚些來取我致歉手書,一并送去信王府交給趙二姑娘,”見中慶驚訝,賀淵解釋道,“既林大人說我提前請過陛下與她允準(zhǔn),那趙二姑娘進(jìn)了暗室便不是她的錯,只是我忘了?!?/p>
中慶領(lǐng)命而出后,賀淵漫不經(jīng)心地研墨,腦中魔怔似地縈繞著個巨大謎團(tuán):瘋魔成那樣,到底是喜歡她哪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