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之前,季溫瑜將謝知真抱坐在腿上,親自為她畫眉。
謝知真乖順地一動不動,等他往她鬢間插了支鮮艷欲滴的碧玉簪,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殿下,您莫要忘了答應(yīng)妾身的事……”
“你放心,我不會對他動手的。”他親了親她帶著幾分春色的臉,難得的心平氣和,“你也要記得我的話,好好在殿里待著,事成之后,我親自去接你?!?/p>
放過謝知方?怎么可能呢?
她跟他犟了那么久,到最后卻為了弟弟折腰求饒,這說明——
在她的心里,弟弟比他這個正牌夫君還要重要。
心腹大患,萬萬留不得。
至于她這邊該怎么交待……左不過說謝知方被流矢所傷,抑或遭太子的親信斬殺,總之都和他不相干。
籠子里養(yǎng)的金絲雀,給再多吃的喝的,若哪一日忘記關(guān)掉籠門,還是會有逃走的可能。
但謝知真不同。
她是屏風上的一只鳳凰,自嫁給他那日起,便被金絲銀線死死縫在上面,就算年深月久,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注】
她永遠都別想離開他。
寧王往陛下的丹藥里加了一味猛料,那藥遇酒便成劇毒,賞花宴上,陛下飲下一盅桃花酒,立刻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麗貴妃拿出鳳符,下令封鎖宮門,謝知方領(lǐng)兵自暗道進入宮城,一馬當先,弒殺太子,和寧王會合。
緊接著,大半兵馬倒戈相向,季溫瑜打出“清君側(cè)”的名義,將麗貴妃和寧王投入獄中,淪為階下囚,卻把謝知方圍困在大殿之前,意欲趕盡殺絕。
千萬支箭鏃射向空中的時候,一位紅衣麗人忽然沖出,擋在謝知方面前。
鋒利的箭頭穿透她的胸膛,扎進弟弟的身體里。
銀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季溫瑜面色僵硬,神情冰冷。
迎著謝知方撕心裂肺的咆哮和質(zhì)問,他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慘死的情狀,另一個冷血無情地駁斥對方:“成王敗寇,這樣叛黨家族出身的女人,如何配做我的皇后?如今,她自愿赴死,也算是識時務(wù),你們姐弟倆,黃泉路上做個伴兒,不是挺好的么?”
他知道謝知真已經(jīng)斷了氣,因此幾乎沒有猶豫,便抬起右手,下達第二道箭雨的指令。
他想,從這一刻起,他終于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
他命人分開謝知真和弟弟的尸體,屬下為難地說兩個人抱得太緊,被他冷冷地橫了一眼。
他親自動手,砍斷謝知方的臂膀,以皇后之禮厚葬正妃,卻將她最關(guān)心的弟弟晾在城門口示眾叁日,挫骨揚灰。
大雨連下了五天五夜,幾乎將整個長安城淹沒,也把所有的腥風血雨洗滌干凈。
其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他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和鮮妍明媚的美人,后宮佳麗叁千,誕下龍種無數(shù)。
他游刃有余地治理著這個國家,一手創(chuàng)立空前的盛世,又將那些隨他起事的老臣挨個收拾干凈,賜死的賜死,告老的告老,只留下一群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的忠臣。
兒子們漸漸長大,開始蠢蠢欲動。
他養(yǎng)蠱般縱容他們爭斗,就算哪個死于非命,心中也泛不起什么波瀾,直到其中最出挑的叁個威脅到了他的皇位,這才悍然出手,圈禁了其中兩個,逼死另外一個。
一切都很圓滿,只除了他日漸嚴重的頭痛病。 ↑↑或許是思慮過重,漸漸的,能睡一個時辰都稱得上奢侈,睡著之后又總是做同一個夢。
夢里,他不耐煩地掀開紅彤彤的蓋頭,看見鮮活的美人兒羞羞怯怯地對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