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之內(nèi)不得騎馬,不得佩戴兵器,非叁品以上官員不得攜帶隨從,謝知方在正陽門外卸去腰間佩劍,扶著姐姐下了馬車,將一眾下仆留在原地,步入戒備森嚴的天子居所。
卻說這貝闕珠宮,檐牙高啄,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說不盡的富麗豪奢,氣象萬千。
他側頭仰望朱紅色的高墻,只覺兩面的墻合圍起來,抱成個遮天蔽日的牢籠,壓抑得人透不過氣。
“姐姐,你喜歡這兒么?”他沒來由地想起前世里功成名就后,和姐姐有限的幾次見面,似乎都是在這花團錦簇的深宮里。
那時的她高綰云髻,珠圍玉繞,腰佩翠瑯,腕約金環(huán),皚皚如冷山之雪,皎皎若云間之月,和他之間總隔著無數(shù)面目不清的人,連一句體己話都沒機會說。
他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她那時候到底在想些甚么,又是出于何故,愿意為他這個并不親厚的弟弟放棄尊貴榮寵的后位,義無反顧地奔向絕路。
謝知真卻并未對此處的繁華盛景露出驚異或是迷戀之色。
她淺笑道:“梁園雖好,并非久戀之鄉(xiāng)?!?/p>
謝知方怔了怔,笑道:“姐姐說的有理?!?/p>
宴席還沒開始,他已經(jīng)萌生出歸家之念。
麗貴妃獨占圣寵,掌皇后鳳印,因此,舉凡進宮的女眷,無論受誰傳召,必要先往長春宮中拜見貴妃娘娘。
走在通往長春宮的御道上,謝知方看著漢白玉雕就的方磚,聯(lián)想起不愉快的經(jīng)歷。
前世里,他和姐姐就死在這附近。
瞳孔有些晦暗,謝知方越矩地拉住姐姐的手腕,腳步頓了一頓。
“阿堂,怎么了?”謝知真心覺有異,并未掙脫,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臉。
“無事?!敝x知方深吸了兩口氣,緩下焦躁的心緒,啰啰嗦嗦地叮囑她,“待會兒我不好進殿的,若是貴妃因太子殿下或是樂安公主的事難為你,說一些夾槍帶棒的話,姐姐千萬忍著些,往后我找機會給你出氣?!?/p>
謝知真忍俊不禁,一一應下。
她進殿覲見的時辰不早不晚,長春宮中聚滿了后妃命婦,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謝知真恭恭敬敬地行跪拜之禮,旁邊的太監(jiān)高聲唱道:“謝韜謝太傅之長女——惠和縣主拜見貴妃娘娘!”
麗貴妃一瞧見謝知真,便想起自家女兒上桿子替她跳進火坑的事,氣不打一處來,便存心給她難堪,繼續(xù)和身邊的鄭嬪說話,將雪膚花貌的一個美人兒晾在冰冷的地上。
謝知真教養(yǎng)出眾,不羞不惱地端端正正跪著,便是遭兩側的婦人們指指點點,依然面不改色。
跪了半柱香之久,麗貴妃這才慢理云鬢,掀起薄薄的眼皮,做出副恍然大悟狀:“唔,這不是惠和縣主么?你是甚么時候來的,怎么我竟不知道?”
她乜了唱名的太監(jiān)一眼,指桑罵槐道:“沒眼力見的奴才,巴巴地杵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還不快將人扶起來?”
謝知真謝了恩,將手中捧著的匣子獻上去,道:“這是臣女的一點兒心意,還望娘娘不要嫌棄?!?/p>
太監(jiān)將匣子呈到麗貴妃面前,里面是一柄玉如意,通體潔白無瑕,價值不菲,算是件上乘的寶物。
麗貴妃心氣稍順,待看清她的模樣時,臉色微變。
不止貴妃,就連離謝知真近些的妃嬪婦人們也是又羨又妒。
明珠臨室,襯得一眾美人黯然失色。
“縣主有心了?!丙愘F妃端起一盞蘭雪茶,輕啜一口,神色淡淡的,“縣主今年多大年紀?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