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舅母這話,我聽不懂?!敝x知方冷聲道。
二夫人提親之時,好歹光明磊落,做事大方,他明言拒絕后也未生出甚么嫌隙,依舊和往日一般親親熱熱,令人敬服。
可叁夫人又哭又鬧,拿著可笑的“相思病”說事,未免有挾恩圖報、逼迫他們姐弟二人就范的意思,謝知方便不想再給她好臉色看了。
“表弟身子不適,叁舅母應(yīng)當去臨安城尋醫(yī)術(shù)精湛的郎中,我和姐姐又不懂岐黃之術(shù),如何幫得上甚么忙?”他說話夾槍帶棒,分外不給人面子,“至于您說的甚么相思病,更是無稽之談。眾所周知,我姐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謹守閨訓(xùn),淑慎端莊,平素從不與外男交談,和幾個表哥表弟,也不過是幾面之緣罷了,私底下并無來往?!?/p>
他忍不住冷笑,道:“表弟喜歡我姐姐,不過如登徒子見到美人一般,愛她的好顏色,可我姐姐并沒有任何逾禮之處,也從不曾給他任何男女之情的暗示,您方才的話,倒好像在說我姐姐持身不正,和表弟有私似的,我聽聽倒也罷了,若是讓外人聽見,壞了我姐姐的聲譽,我拼著這條性命不要,也要替姐姐討個清白!”
叁夫人見他聲色俱厲,說得嚴重,嚇得面無血色,忙不迭辯白:“明堂,我……我原沒有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我明白,此事本不關(guān)真娘的事,都是阿則行事荒唐,鉆了牛角尖,得了這么個見不得人的病,害得我面子上也訕訕的??蔀槿四赣H的,哪有不疼孩兒的?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和你舅舅辛辛苦苦教養(yǎng)大的,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病死罷?”
“叁舅母到底是甚么意思,恕我愚鈍,實在費解?!敝x知方火氣越燒越旺,將她未說出口的話全部堵死,“若您想替表弟求娶我姐姐,不如現(xiàn)在就回去,此事我是萬萬不可能答應(yīng)的。且不說表姐表弟的關(guān)系在,我姐姐好好的女兒家,便是在長安也是無數(shù)士族子弟們爭相求娶的,如今卻要學(xué)鄉(xiāng)野村戶們‘沖喜’,給表弟治甚么相思病,說出去笑掉人家大牙!叁舅母若非要強人所難,不如一把匕首捅死我來得干凈!”
叁夫人被他擠兌得滿面羞慚,哭得幾乎要倒抽過去,肚子也疼得一陣陣發(fā)緊,卻咬著牙捂著小腹,死活不肯起來。
場面陷入僵局之時,忽聽得環(huán)佩玎珰,暗香浮動,佳人悄然而至。
謝知真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了來,見弟弟面色奇差地站在門邊,叁舅母跪在另一邊的地上,哭得好不凄慘,連忙走過去攙扶她,柔聲道:“舅母,您這是怎么了?”
叁夫人見到正主,越發(fā)的悲從中來,緊緊抓住她的衣袖,放聲大哭。
謝知方氣得額角青筋暴跳,厲聲喝道:“姐姐,你不要理她!”
他又轉(zhuǎn)頭喝令小廝丫鬟:“這里是待不得了!速速回去收拾行李,咱們這就辭別外祖母,回長安去!”
“阿堂!”謝知真輕斥一聲,見叁舅母身子沉重,實在扶不起她,便盈盈福了一福,“舅母,阿堂說話做事都沒個分寸,若有哪里冒犯了您,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您大人有大量,要是肯原諒他,這便起來罷,地上太涼,坐久了傷著腹中胎兒反倒不好,您要是依舊生他的氣,我就給您磕幾個頭……”
她說著作勢要跪,叁夫人哪里敢承這么大的禮,只得就著臺階下來,在她和幾個丫鬟的攙扶下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哭哭啼啼地將宋永澤生病的事說了一遍。
事關(guān)己身,謝知真的臉微有些發(fā)紅,卻沒有說出什么指責(zé)之語,沉吟片刻,道:“白白在外祖母家住這么久,我和阿堂竟不知道表弟抱恙之事,實在失禮。舅母若是方便,不如帶我們兩個過去探一探他,表弟年紀尚小,偶爾想左些也是有的,言語勸解一二,說不得便能解開他的心結(jié),也好為舅母分憂?!?/p>
她話語說得含糊,卻有親自開解宋永澤之意,叁夫人聞言大喜,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去,只要阿則見你一面,心病必能去掉大半,真娘,我和肚子里孩子的命,可全在你一念之間了……”
謝知方聽叁夫人說得不像,緊皺眉頭道:“姐姐,不許你去!”
謝知真無奈地瞥他一眼,扶著叁夫人往外走,走到廊下時,回頭見弟弟依舊如一尊門神般站在青石地上慪氣,嗓音柔軟:“阿堂,你陪不陪我一起?”
謝知方憤憤然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