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從何時發(fā)生變化的，連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不知不覺中，她開始習(xí)慣他的親昵與纏人，開始產(chǎn)生患得患失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將心放在他一人身上，因他食不知味，因他輾轉(zhuǎn)反側(cè)，暗暗希冀著能和他長相廝守。

眼看著弟弟為自己病成這樣，謝知真心結(jié)漸解，幡然醒悟。

滿目山河空念遠(yuǎn)，不如憐取眼前人。

浮生不過短短幾十年，與其自慚自苦，相互折磨，不如轉(zhuǎn)變對弟弟的態(tài)度，和他做一對正經(jīng)夫妻。

待到老去那一日，管甚么功名利祿，管甚么他人看法，自己問心無愧，也就夠了。

謝知方整個人都傻了。

過了好半晌，他指指自己，雙目亮到攝人，顫著聲音道：“不止是弟弟，還是甚么人？姐姐索性把話說得再明白些，省得我……空歡喜一場?！?/p>

他苦等太久，久到不再抱有希望。

因此，當(dāng)夢寐以求的幸事降臨在身上時，第一反應(yīng)便是懷疑——疑心自己在做甚么荒誕的大夢，抑或早已走火入魔，做下聳人聽聞的禍?zhǔn)拢瑥慕裨绲酱丝贪l(fā)生的這一切，都是他難以面對自己的惡行，而營造出的一場幻境。

謝知真將臉偏過去，專心看案上的紅燭，耳垂暈粉，呼吸微促。

她知道不說清楚，他又要胡思亂想，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說不出那兩個字，好半晌才含蓄道：“咱們……咱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說你是我的甚么人？”

她低著頭，素手將繡著交頸鴛鴦的帕子絞成一團(tuán)，下一刻便被少年騰空抱起，接連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兒。

“啊啊啊啊??！”謝知方高興得不住狂喊，叫聲極大，把前院養(yǎng)著的看家狗驚得不住狂吠，毫不顧忌身為主子的顏面，連聲嚷嚷，“姐姐說的是真的嗎？姐姐不喜歡別人了對不對？姐姐現(xiàn)在心里只有我？”

謝知真教弟弟唬得花容失色，忙不迭伸出藕臂緊緊抱住他的脖頸，眼前一陣陣發(fā)暈，心里又是酸澀又是好笑，輕輕點(diǎn)頭，嗔道：“你先放我下來……”

謝知方不肯依她，轉(zhuǎn)了好半晌，和她一起跌進(jìn)胭脂色的床幃之中。

他虛虛伏在她身上，兩個人的衣帶纏在一處，猶如大婚那夜的同心結(jié)。

見弟弟傻笑個不住，謝知真也跟著歡喜起來，抬手輕輕撫摸他烏黑的鬢發(fā)，慢慢說起許多舊事——

他在遼東那幾年，她滿心牽掛他的安危，又無法面對不倫的情意，只能拼命逃避，盼望他有一天能想通。

因此，當(dāng)他拒了敏宜郡主的婚事，被陛下毒打一頓時，她被逼得陣腳大亂，這才慌不擇路地挑了裴景山。

雖說并未動情，卻貽誤了旁人的終身，她每每想起便覺慚愧。然而，于母親墓前相遇那一回，確是偶遇，并非私會。

她從未喜歡過旁的甚么人。

無論是姐弟之情，還是男女之情，俱是因他而起，兩種感情融在一處，將一顆芳心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謝知方聽得歡天喜地，俯下身來親她柔嫩的唇瓣，低低道：“若這一切都是場夢，且教我死在這夢里好了。”

“又在胡說?！敝x知真捂住他的嘴，娥眉蹙起，索性將另一個心結(jié)和盤托出，“阿堂，我比你想的更在意你，也不懷疑你的心意，只有一樁事，令我耿耿于懷?！?/p>

“甚么事？姐姐直說便是?！敝x知方癡癡地看著她清麗的容顏，生怕她如同月宮上的嫦娥，一不留神便會誤食靈藥，回到天上去，遂緊張地抱緊了她，整個人依舊沉浸于難以置信的情緒里，“姐姐怎么會喜歡我呢？姐姐明知我是個混賬無賴，怎么還待我這么好呢？這一切是真的嗎？我上一世……呸呸，我上上一世，究竟積了多少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