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謝韜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素來溫和柔順的嫡女竟然藏著副堅烈心性。
五十杖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下來,謝知方猶如在水里泡過一遍,渾身被汗水濕透,臉色雪白,雙腿癱軟。
安壽安祿兩個小廝一左一右將他扶起,就近安置在書房的軟榻上,早有郎中在一旁候著,為他診治傷勢,開具外敷內(nèi)用的藥物不提。
遭過一場大罪,潑猴似的少年沒了上房揭瓦的精氣神,趴伏在又厚又軟的錦被之上,困意翻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他聽見隱忍的哭泣聲,眼皮卻如千鈞般重,怎么也睜不開。 ↑↑直睡到日頭西落,他饑腸轆轆地醒轉(zhuǎn),看見姐姐連衣裳也未換,趴伏在榻旁的小杌子上淺眠,一雙眼睛腫得桃子也似。
謝知方屏住呼吸,見她雙眉蹙起,滿面含愁,心里針扎似的,一時間連身上火辣辣的傷處也不覺得痛了。
都是他不好。
早發(fā)過誓,這一世絕不讓她擔(dān)驚受怕,更不讓她掉眼淚的,怎么就犯了混,又惹她生氣呢?
謝知真不安地動了動,睜開雙目,恰對上他的眼神。
謝知方伸出左手,握住她一根青蔥玉指,撒嬌似的晃了晃,輕聲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消消氣可好?”
美人低低嘆息,過了半晌方道:“我知道男子流連于花街柳巷是常事,本不該對你如此苛刻??赡闵胁粷M十一歲,這么早就……”
粉臉微紅,她頓了頓,含蓄地道:“這么早就做出那種事體,敗壞了身子,以后可怎么處?”
“我沒做……”謝知方如何不知她全是為了自己,緊緊捏住柔滑的手,這才驚覺自己的手完全可以包裹住她,“姐姐,我向你發(fā)誓,行冠禮之前,我再也不去坊內(nèi),若有食言,教我天打雷……”
謝知真搖頭阻止他說下去,看他連翻個身都費(fèi)力,難免心疼難過:“姐姐的手段或許嚴(yán)厲了些,可我希望你明白,若是我不狠下心管教你,還有誰會管你?難道眼睜睜看著你走上邪路歪路,做出后悔莫及之事嗎?”
謝知方心下大震。
他明白她這些話,全是發(fā)自肺腑之言,且毫無私心,只為了自己好。
前世里,沒有人規(guī)勸他,教導(dǎo)他,他野生野長,飛揚(yáng)跋扈,手握經(jīng)不起推敲的榮華富貴,得罪了許多權(quán)貴顯赫,終于走上一條死路。
他強(qiáng)忍著疼,撐起半邊身子,用衣袖給謝知真擦眼淚,一個勁兒賭咒發(fā)誓,小意寬慰,終于哄得她破涕為笑,揭過此事。
為表自己悔過自新的誠心,他安安分分在家里待了小半個月,陪姐姐做繡工,給她講笑話逗樂子,同時暗地里將她的嫁妝備得更加豐厚。
也因此,他錯過了齊清程的冠禮。
再見到未來姐夫時,已經(jīng)是五月底。
謝知方貪涼,手捧一碗冰圓子,專撿上面的荔枝、蜜桃吃,招呼下人們給齊清程也上一碗,見他穿著件繡了朱紅色云紋的外衫,有些納罕:“齊兄今日這衣裳倒是十分鮮亮?!焙推饺绽锴逖潘貪嵉哪尤徊煌?。
齊清程還沒說話,他身邊服侍的小廝淡煙便嘴快說道:“謝公子有所不知,少爺既已成人,按我們侯府的規(guī)矩,夫人選了兩位良家女子給少爺做通房,以便少爺通曉男女之事,這兩日俱已開了臉,衣裳上自然要帶些喜氣?!?/p>
謝知方的臉色頓時摞了下來。
口中的蜜桃肉,忽然不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