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方此舉,實(shí)乃釜底抽薪之計(jì)。
所謂一力降十會,任他們齊家眾人將算盤打得多么響亮,任齊清程是怎生見一個(gè)愛一個(gè),任那位將齊清程勾得神魂顛倒的表小姐如何機(jī)關(guān)算盡,一個(gè)金枝玉葉的公主屈尊下嫁,哪個(gè)敢給她半分臉色看?
這婚事看著光鮮,對齊國侯府而言,實(shí)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眾所周知,齊國侯是板上釘釘?shù)奶狱h,先皇后病逝前,親自定下了齊大小姐和太子殿下的親事,更是隱有將太子殿下托于侯爺照看的意思,這么多年下來,早就輔車相依,休戚與共。
可這道圣旨下來,唯一的嫡子尚了寧王殿下的同胞妹妹,無異于將齊國侯架在火上烤,逼他在兩位皇子之間重新做一次選擇。
一邊是嫡子,一邊是嫡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教人左右為難。
按理說,扶持君主最忌改弦易轍,齊國侯在太子這條船上不啻為備受敬重的元老級人物,又是他未來的岳丈,實(shí)在沒有投靠寧王的必要。
可寄予萬千厚望的嫡子,難道就這么舍了不成?
就算他真的狠得下心,太子殿下又會不會橫生猜忌,認(rèn)為他有了別的心思,漸次疏遠(yuǎn)于他?
若是將錯(cuò)就錯(cuò),向?qū)幫醯钕峦墩\,那邊恐怕也會生出同樣的疑心,絕不可能重用于他。
總歸是里外不是人。
更不用提,依著本朝不成文的規(guī)矩,駙馬爺為了避嫌,須得遠(yuǎn)離權(quán)力核心,最多也就是在翰林院或是禮部領(lǐng)個(gè)閑職,齊清程那些個(gè)造福蒼生、青史留名的大抱負(fù),是想都不要想了。
齊清程不是蠢人,聽完圣旨便面色慘白一片,如喪考妣,連昏倒在一旁的柳蓮兒,也顧不上疼惜。
大夫人抱著懷了齊家子嗣的外甥女,面色焦急地命下人速速去請?zhí)t(yī),一聲一聲哭叫:“我苦命的兒啊!”
也不知道是在哭柳蓮兒,還是哭齊清程。
過來宣旨的公公是麗貴妃身邊的紅人,當(dāng)即撂了臉子,捏著嗓子說道:“侯爺這是唱的哪一出呀?灑家竟有些看不懂了。咱們樂安公主國色天香,端莊貞靜,愿意委身下嫁到你們齊家,實(shí)在是打著燈籠也尋不到的好事,夫人哭成這樣,可是對陛下的圣旨有所不滿?”
大夫人如何敢擔(dān)抗旨的罪過,當(dāng)即收了哭聲,低頭默默垂淚。
侯爺塞給公公一包銀子,打圓場道:“拙妻是高興得很了,喜極而泣,喜極而泣?!?/p>
公公掂了掂銀子的重量,臉色略好看了些,將圣旨交于侯爺,唱了一諾:“灑家將話帶到,這就回宮復(fù)命去了。多嘴提醒侯爺一句,這院子里拉拉雜雜、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該料理的便及早料理干凈,公主可是陛下和娘娘的心頭肉,成婚之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算是齊國侯府,只怕也擔(dān)不起雷霆之怒。”
在吃人的宮里摸爬滾打上來的太監(jiān),眼睛最毒,一眼就看出齊家公子和柳蓮兒的貓膩,連帶著將眾人的不情愿記在心里,單等回去向主子稟報(bào)。
侯爺一一應(yīng)了,將公公送到門口,冷不防齊清程腳步趔趄著追上來,道:“公公請留步,在下與公主素未謀面,如何能得公主垂青?再者,我與謝太傅家的小姐早已定下婚約,這圣旨是不是傳錯(cuò)了?”
公公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并不接話,拱手道:“灑家替陛下和娘娘傳過百八十回旨意,從未走錯(cuò)過一家的門,傳錯(cuò)過哪怕一個(gè)字。侯爺和齊公子若是有什么話,還請面陳圣上,我一個(gè)沒了根的奴才,可說不上什么話?!?/p>
眼看著公公離開,齊國侯府一片愁云慘霧。
齊清程盼著謝知真過門,已經(jīng)眼巴巴盼了近兩年,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何肯甘心,拉著父親的衣袍跪求:“父親,兒子并不想娶甚么公主,就算是皇家,也得講個(gè)道理,如何能不由分說地拆人姻緣?若是就這么和謝家退了親,兒子怎么和真娘交待?世人又會怎么看我們?”
柳蓮兒悠悠醒轉(zhuǎn),聽見齊清程張口閉口提“謝家”和“真娘”,不由淚流滿面,哭道:“終究是我沒福……”
說著,她掙開大夫人的懷抱,朝著桌子角直統(tǒng)統(tǒng)撞了過去。
眾人大驚,拉的拉,攔的攔,連齊清程也心生不忍,將嬌弱可憐的女子擁入懷里,保證道:“你放心,無論是看在真娘,還是你的面上,我絕不會娶公主!”
齊國侯嘆道:“公主哪是那么容易尚的?更何況還是寧王殿下的親妹妹?可圣命難為,貴妃娘娘那邊也得罪不起,這話怎么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