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仿佛神兵天降。
就是神兵同志還穿著得體的正裝, 像是剛從會議室里走出來。他站在葉南期面前,阻絕了一切危險,眼神冰冷且危險, 環(huán)視了一下重新圍上來的五個人,單手扯開領帶, 將外衣扔到一邊, 動作迅捷地沖了上去。
葉南期模糊地想:他來干啥?給我收尸?
沈度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陰沉, 他從小受過專門的培訓,身手比葉南期好太多, 對上這些小混混跟捏小雞似的,下手又狠辣, 三下五除二便將包括偷襲葉南期的那個在內(nèi)的五人全部撂翻在地上。
葉南期的頭腦昏昏沉沉的,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看到沈度半跪在他面前, 臉色急切地說著什么。
葉南期艱難地動了動唇:“沅予……在里面……”
沈度卻沒像他想的那樣立刻沖進去, 他顫抖著把葉南期輕輕地抱進懷里,把外衣給他披上。
葉南期朦朧地看著他, 好一會兒, 才聽到遠處有警笛聲和120急救的聲音響起。他朝沈度笑了一下, 心終于安定了。
在沈度懷里失去意識前,葉南期心想:
救人都不知道先去救心上人, 而是顧著他這個情敵。
難怪是個單身狗。
眼前漆黑一片。
昏睡過去后的夢境其實不能欺騙到葉南期, 也許是因為這么多年來噩夢不斷, 他已經(jīng)能輕易地分出現(xiàn)實與虛幻,在黑漆漆的夢境里探尋著走了兩步,眼前陡然一亮。
眼前是他小時候住過的那個軍區(qū)大院。
他茫然地左顧右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做這個夢,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了一圈,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和……沈度。
沈度比葉南期小兩歲,小時候長得精致,被惡趣味的沈媽媽套上粉色的小裙子帶出來,像個可愛粉嫩的小姑娘。
小時候的葉南期目光亮亮地看著小沈度,摸出兜里的糖,討好地遞過去:“你好可愛呀,可不可以當我的新娘子?”
小沈度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被當成女孩子了,很有一種尊嚴受辱的感覺,嗷地一嗓子,憤怒地撲上去,二話不說就和小葉南期打了起來。
葉南期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孩子,腦中被刻意遺忘了很久的東西漸漸清晰。
——他小時候那么討厭沈度……其實是因為覺得沈度欺騙了他。
他是真的喜歡那個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的,誰知道居然是個帶把的。
一愣神間,眼前的場景又是一變,葉南期一眨眼,居然看到小沈度一步步朝他走來,每走一步就變高一點,走到他面前時,已經(jīng)比他高了。
長大的沈度不復小時候的精致可愛,氣場太過強勢,總有點漫不經(jīng)心,面容雖然俊美,卻仿佛有點兇又有點刻薄,一般人都不想接近。
葉南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夢中的沈度卻按住了他,吊兒郎當?shù)匦χ?,俯下身笑道:“你好可愛啊,老婆?!?/p>
葉南期直接嚇醒了。
睜開眼,眼前居然還是沈度那張帥臉。
“……”葉南期又閉上眼,思考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
“醒了又閉上眼干什么?”
耳邊傳來清晰的聲音,葉南期認清現(xiàn)實,只好再次睜眼,微微皺眉,動了動唇,嗓音有點沙?。骸啊t(yī)院?”
“趙生名下的私人醫(yī)院。你差點就去見閻王了。”
沈度的臉有點黑,他接到短信的瞬間,就立刻通知了警方,派出人調(diào)查,隨即打電話給葉南期,讓他稍安勿躁,結果電話沒打通,追查過去找到聞琛,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居然單槍匹馬一個人跟過去了。
大概是向葉媽媽擔保過,這些日子又對葉南期關注過多,沈度一時有點慌,通知了姜沅予的丈夫,便率先出了城。
好在他一個人的行動快,到得及時。看到葉南期差點被下死手時,沈度的心跳都要驟停了。
這個他以前討厭的人軟軟地靠在墻邊,眼神渙散,頭上不斷冒出鮮血,半邊臉都染紅了。沈度出離了憤怒,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殘存,那幾個混混不死也要殘廢。
饒是如此,稍后到達的員警同志還是批評了他。他把人的手全部打折了,一個個臉上全是血,要不是葉南期被抬上車送去急救了,一臉戾氣的沈度倒更像是綁架人的。
他的臉上甚至沾了點血,聽員警同志批評完,莞爾一笑:“自衛(wèi)過度?!?/p>
葉南期看沈度的臉色不太好,想不通怎么又得罪這位少爺了,頭還有點痛,思維放空了會兒,連忙問:“沅予呢?”
“吸入乙醚導致昏迷,沒受傷。沅予做完口供后也一直守著你,剛剛被他家那位拉出去吃飯了?!?/p>
“我媽和伯母知道嗎?”
“都瞞著?!?/p>
葉南期放心了,想起在工廠那兒看到的一幕,又問:“工廠里的注射器呢?”
“警方帶回去化驗了,里面是海洛因?!?/p>
海洛因。
那個“老板”讓人給姜沅予注射海洛因……葉南期的大腦終于清晰了,無比慶幸自己跟了過去,否則那一針扎下去,姜沅予這輩子可能就毀了。
想起葉湄吸毒的傳聞,他感到一陣惡寒,把人抓走后注射毒品,也是那些人慣用的套路?
“那幾個人?”葉南期沉默了會兒,抬頭看沈度,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這少爺脾氣……誰慣的?
沈少爺不冷不熱地道:“也帶回警局了?!?/p>
“媒體方面?”
“壓下了?!鄙蚨让嗣掳?,“不過旗風這個平時最愛湊熱鬧的大嘴巴居然也沒亂報導什么?!?/p>
“……謝謝你救了我?!比~南期說完,發(fā)現(xiàn)沈度的臉色稍霽,心里哭笑不得。他討厭沈度這種心高氣傲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認,這次如果不是沈度及時趕來,他已經(jīng)死了。
這人……還是有點靠得住的。
葉南期對沈度有點改觀,可是要他真的和顏悅色對待沈度,又覺得渾身不自在,干脆把這比恩情記在心里,眨了眨眼,繼續(xù)問:“我昏睡多久了?”
沈度道:“一天一夜?!?/p>
葉南期哦了聲,先是點點頭,隨即突然反應過來什么,瞪大了眼:“什么?一天一夜!那薛老爺子的壽辰……”
看他激動得差點坐起來,沈度嘖了聲,打斷他的話,戳了戳他的臉:“醒來了一直東問西問,怎么不問問你自個兒是什么情況?”
葉南期的情況說不上好。
失血過多,現(xiàn)在都還有點恍惚,頭上綁著繃帶,腰上背上也全是被打出來的淤青痕跡,右手拇指輕微骨裂,幾乎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
不過他不在乎,他很慶幸自己跟過去并且果斷出了面,姜沅予是燦爛的小太陽,他不想讓這個和姐姐相似的人墮入深淵。
沈度看他渾不在意的樣子,暗暗決定以后必須看管好他。
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搞成這樣,改天真要找到葉湄內(nèi)幕的真兇,他還不沖上去和人同歸于盡?
葉南期垂下眼,又想了會兒,想起某個一直幫他擦屁股善后的倒楣蛋:“……聞琛呢?”
“對外宣傳你得了病毒性感冒?!鄙蚨冗呎f邊把剛溫好的粥取出來,道,“我和他碰過面了,昨晚他來了一趟,說如果你醒著,他能把你活活打死?!?/p>
葉南期很心虛,他就那樣不管不顧地跑了,都不知道給聞琛惹了多少麻煩。
沈度也不多說,坐到床上,動作自然地舀了一勺粥喂給葉南期。葉南期在想事情,居然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漫不經(jīng)心地張嘴吃了,邊問:“昨天你去壽宴了嗎?”
“沒去,不想去?!鄙蚨入S口答道。
事實上把葉南期送到醫(yī)院后他就沒離開過,不知怎么的,看著滿身是傷的葉南期皺著眉昏睡著,就是放不下心。
葉南期哦了聲,遺憾極了。就著沈度喂著吃了小半碗,他才反應過來:“……你在干什么?”
沈度淡定道:“喂你吃粥。張口,啊?!?/p>
“……我自己能吃?!?/p>
“啊?!鄙蚨葓猿植恍?。
葉南期和他對視片刻,悶悶地扭過頭:“不吃了?!?/p>
“不吃?成,那我吃了,不能浪費糧食。”
想到沾著自己口水的調(diào)羹,葉南期震驚地轉(zhuǎn)回頭,發(fā)現(xiàn)沈度還真的不嫌棄,舀起一勺就要往嘴里送,簡直目瞪口呆,咬牙切齒地道:“我吃!”
沈度滿意地把粥喂給他:“醫(yī)生說你兩只手暫時都不能拿重的東西,我和你的經(jīng)紀人商量好了,從現(xiàn)在起你安心養(yǎng)傷,沒工作了。唔,待會兒員警要過來問點話。”
“……”想到自己找人跟蹤姜沅予,葉南期有點虛。
沈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明顯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安心點,就問問你在工廠那兒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不會問其他的。說不準還會給你送一面‘見義勇為好市民’的錦旗。”
兩人正說著,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姜沅予和他先生走了進來。
姜沅予的丈夫宋執(zhí)是海歸高知,平時清高傲氣,看葉南期尤其不順眼。夫夫兩人工作都忙,聚少離多,姜沅予出事時他正在H市出差,接到電話立刻就趕了回來。
大概是依舊后怕著,進出門,都拉著姜沅予的手不肯放。
看到沈度在喂葉南期吃粥,兩人都愣了一下。
沈度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沖姜沅予笑了笑。他倒是把持得住,姜沅予結婚后就沒主動靠過去,不打擾他的婚姻。
葉南期爬不起來,只能半殘地側(cè)過頭,露出個蒼白的笑容:“師弟,受驚了吧?”
姜沅予看到他,眼眶就紅了,快步走到病床前,帶著鼻音道:“師兄……謝謝你,我……你怎么樣了?是不是很疼?對不起,都是我沒用!”
他有些語無倫次,不知該怎么才能表達出謝意。醒來后得知自己被綁架,還差點被注射毒品,姜沅予就是再心大,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宋執(zhí)也沖他點點頭,臉色誠懇:“多謝你了。”
葉南期扯了扯唇角,沒搭理他,臉色溫和地沖姜沅予道:“我沒事,都是外傷,很快就好了,以后出去小心點,最好和人結伴而行。這幾天活動多,在這兒得耽擱多少事,去工作吧,守在這兒干什么?!?/p>
姜沅予正想開口,葉南期繼續(xù)說話,聲音溫和,卻不容拒絕:“聽話?!?/p>
姜沅予悶悶地擦了擦眼睛,點點頭,明顯還是不想離開。
葉南期也不看他,眼神涼涼地瞥了眼宋執(zhí),道:“沈度,師弟,你們先出去一下。”
擺明了想教訓人。姜沅予想給宋執(zhí)解釋一下,卻被沈度拍拍肩膀,半是強硬地帶了出去。病房里只剩兩個人,葉南期這才淡淡道:“宋執(zhí),你平時有關注過沅予嗎?”
宋執(zhí)頓了頓,道:“是我的錯?!?/p>
“不,這件事沒你的錯,不過我還是想罵你。”葉南期冷冷道,“你連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又憑什么去擁有?”
“……是我疏忽了?!彼螆?zhí)自知理虧,面對救了愛人的前情敵,面沉如水,“不管怎么樣,這次多謝你,恩情我記下了。以后我會多多注意,沅予的事也輪不到你繼續(xù)操心?!?/p>
葉南期淡淡笑了笑,牽起臉上的傷,有點痛:“希望如此?!?/p>
等姜沅予被勸著離開后,沈度趁著在外面打電話交代助理解決了幾個工作上的問題,回病房看葉南期一臉困倦,剛想讓他睡會兒,員警來了。
只要不問葉南期為什么會第一時間得知姜沅予被綁架,葉南期都知無不言,如實將自己跟去那個小工廠后聽到的看到的全部說了出來。
心里隱約猜出大概是沈度替他瞞下了什么,等員警走了,沈度回到病房時,葉南期才猶猶豫豫地說了聲謝謝。
沈度哼笑一聲,敲敲他的頭:“睡吧,趕緊養(yǎng)好了,快過年了,當心瞞不過去?!?/p>
葉南期困倦地瞇著眼,努力堅持著不合上眼:“你不用去上班?”
“我是老板?!鄙蚨纫荒樫Y本家的無良和無所謂,“發(fā)工資的是我,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p>
葉南期感覺他這個表情實在討打,冷漠地哦了聲。
第二天聞琛就來了,原本氣不打一處來,看他凄慘的小模樣,嘆了口氣,氣消了大半。
葉南期突然出事,后續(xù)不知道有多少麻煩,好在有沈度在旁幫忙,擦屁股的事變得簡單容易了很多。
聞琛看他纏得像個木乃伊,冷哼道:“知道的會夸你英雄救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nèi)~大明星上演了埃及法老。”
葉南期心里愧疚,也不耍寶調(diào)侃,老實認錯:“對不起。”
“誰要你那句對不起,嘖,你這臭小子,差點嚇死我了?!甭勮〔粷M地敲了敲柜子,埋怨了幾句,然后提起了目前最關心的問題,“……原來你的姘頭就是沈度啊,難怪上次突然幫忙說話。”
葉南期選擇裝死。
在醫(yī)院里躺了兩個周,葉南期就回家了。
大概是葉湄保佑,他被那么劈頭蓋臉地打,身上皮外傷居多,沒太傷經(jīng)動骨,不是很影響行動,最嚴重的還是骨裂的右手和被狠狠呼了一板磚的腦袋,出院時腦袋上纏著綁帶,手上也纏著,形容凄慘。
離開醫(yī)院,葉南期的精神也放松了許多。這半個月員警時不時來做口供,他打聽了一下,那幾個混混果然也就是拿錢辦事,壓根不知道對方是誰,給的那個電話在當天就成了空號。
葉南期一時間搞不清楚那些人的做法,是一貫這么粗暴直接?那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隱退那么多明星,怎么會沒人察覺?警方就沒發(fā)現(xiàn)綁架案?
這事只能問薛向榆,葉南期在醫(yī)院里被沈度一直守著,回了家沈度也不放過他,到了晚上,才找到機會聯(lián)系薛向榆。
電話那頭的薛少不知在哪個溫柔鄉(xiāng),很沒節(jié)操地讓身邊的不知道是誰輕點重點,顯然知道葉南期的事,聽他語氣有點不耐了,才笑得開心:“哎呀,英雄救美,英雄又救英雄。小阿芙洛狄忒,果然靠上了沈家呢?,F(xiàn)在他們都有點忌憚了,沒搞清楚沈家會不會給你撐腰前,暫時應該不會對你下手?!?/p>
葉南期皺眉問:“綁架姜沅予的是薛家的人?”
“不是?!?/p>
意料之中的,薛向榆否定了,懶洋洋地解釋,“薛家那幾個和不止一家聯(lián)手著,專門干這種事,大概對逼良為娼很有興趣。不過薛家這邊動手都不會直接綁架人,而且這幾天老爺子過生日,他老人家向來不喜歡這些事,家里看得緊,沒人敢做小動作。”
葉南期頓了頓,點頭:“明白了?!?/p>
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他趕緊道,“先掛了,下次再說?!?/p>
“和誰打電話?”沈度拿著東西進了屋,順口一問。
葉南期兩只手都被綁帶纏著,就露出食指尖來,可憐兮兮的,連戳一下手機螢幕都費勁,否則也不會選擇打電話。
他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身:“和聞琛說幾句話……那是什么?”
“涂你身上傷處的藥,要我?guī)兔幔俊?/p>
葉南期的傷全身都是,上半身尤其嚴重,和沈度那雙含著揶揄的眼對上,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滾出去!”
沈度聽話從容地滾出去了。
葉南期的目光略過那個藥酒,身前的傷很容易擦到,可是背上的就……有點困難了。
他默了默,干脆就不擦了,吃了藥,換上睡袍就想睡覺,誰知剛關上燈,沈度就跟一直盯著他房里一樣,拿著枕頭進來了。
“……”葉南期警惕地道,“今晚沒停電,你來干什么?”
“照顧你?!鄙蚨日f得理所應當,把枕頭往床上一放,瞥了眼藥酒,“沒擦?”
葉南期睜著眼睛說瞎話:“擦了。出去,不然告你性騷擾?!?/p>
“你是沒見過真正的性騷擾吧?”沈度拿起藥酒,“自己脫還是我?guī)湍???/p>
葉南期死死地攥緊了衣領,倔強地瞪著他。
沈度明了地點頭:“成,那我就來給你表演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性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