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念思考了下,從書包里拿出一顆芒果軟糖,像是安慰一樣,放到他的面前。
“請你吃顆糖?!?/p>
謝如鶴沒接。
書念睜著圓眼看他,跟他僵持了一會兒后,握著糖的力道緊了些。她像個小大人似的長嘆一口氣,把糖放在他的口袋里。
“下雨天…呃,下雨天就別淋雨了。我家就在這兒,我跑回去很快的?!?/p>
他還是不理她。
書念也沒脾氣,補(bǔ)充了句:“你把傘拿回去吧,早點(diǎn)回家。”
說完之后,她不再等他回應(yīng),垂頭把書包背到身前。
正想一鼓作氣地往前跑的時候,謝如鶴忽然把傘舉到她面前。傘面將她全數(shù)覆蓋,而他的身體再度暴露在大雨下。
書念頓了下,回身看他。
大雨將他全身淋透,額前的發(fā)絲被粘成一束一束的,短袖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略顯瘦弱的身材,整個人狼狽不堪。
書念沒接,雙眸在這雨天里被染上了一層水汽,像是兩顆泡在水里的黑珠子。
“你不冷嗎?為什么不撐傘?!?/p>
謝如鶴垂下眼,避開她的視線。
書念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但在這事上磨了這么多時間,也沒有就此中斷的道理。她低著眉眼,細(xì)聲道:“那再見?!?/p>
她剛往前走一步。
旁邊的人也往前走了一步。
書念側(cè)頭看他,有些納悶:“還是說,你家也住這兒?”
他腦袋動都沒動一下,完全沒有要點(diǎn)頭的趨勢,書念只好訥訥道:“那你也進(jìn)傘里呀,走吧?!?/p>
一路沉默。
過了橋之后,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戶院子里有棵老槐樹的房子,右轉(zhuǎn),走到第四個路燈下,便到了書念的家。
她停下腳步:“我到了,再見?!?/p>
書念往口袋里摸索著鑰匙,聽到身后響起了謝如鶴離去的腳步聲。
她把門打開。
再回頭的時候,謝如鶴已經(jīng)走到了這條路的第二個路燈下,手里還撐著她的傘,被雨幕染的身影都模糊了不少。
那個位置恰好是李宏的家門前。
狹小的院子里放著剛剛那輛三輪車和一輛老舊的黑色自行車。他忽地停下了步伐,安安靜靜地看著那輛自行車。
蒼白的臉上光影交錯,表情隱晦不明。
進(jìn)了家門。
聽到動靜,鄧清玉從廚房里出來。注意到書念臟兮兮的鞋子以及空蕩蕩的手,神色變得不太好看:“怎么這么晚。雨傘呢?又給別人了?”
書念脫下鞋子和襪子,點(diǎn)點(diǎn)頭:“我看到個男生被李宏叔叔騙了工錢,而且沒帶傘,就把傘給他了?!?/p>
“我跟你說了幾百次了!”鄧清玉立刻兇了起來,“全天下慘的人有多少?你每個都管得過來?先管好你自己吧!別老聽你爸那些狗屁話!”
“我沒有全天下的人都要管?!睍钐崞鹦樱哌M(jìn)浴室里,“但我看到了,我就不能不管。一把傘也沒有多貴?!?/p>
書念什么事情都很聽她的,唯獨(dú)這方面跟她那個爸爸一樣強(qiáng)。鄧清玉不想聽她說這么多,打量著她:“淋濕沒有?趕緊給我去洗澡,鞋子先放著?!?/p>
書念站在洗手臺前,乖乖地找了個盆裝水泡鞋。
“沒有,那個人把我送回來才走的。”
沉默一秒。
鄧清玉深吸了口氣,把書念從浴室里扯了出來。這次她的聲音不再高昂,而且認(rèn)真地,試圖跟她講道理般的:“書念,我最后再跟你說一次。這個世界上的壞人很多,你不能總這樣,一點(diǎn)防備心都沒有。”
“但周圍都是認(rèn)識的……”書念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到了,說話都急促了些,“那個男生應(yīng)該就跟我差不多大,他穿的還是初中的校服?!?/p>
“壞人不分年齡。而且現(xiàn)在雨聲這么大,完全能把你的聲音蓋住?!编嚽逵耖]了閉眼,神情疲倦,“能不能聽媽媽的話?別的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孩子?!?/p>
“……”
“以后放學(xué)了就回家,知道嗎?別在外面逗留了?!?/p>
“……”
書念垂下眼,看著地板。
良久后,她低聲道:“好。”
因?yàn)檫@事情,書念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她覺得自己沒做錯事情,可母親卻教訓(xùn)了她一頓,說她像壞小孩一樣不聽話。
隔天放學(xué),書念不再在學(xué)校里逗留,背著書包往家里的方向走。
天還很亮,雨已經(jīng)停了,地面漸漸變干。
回家的路上,書念能遇見好些認(rèn)識的鄰居。她抓著書包帶,心情沉重地往前走。路過那家有著老槐樹的房子,她突然聽到在里面聊天的女人提起了李宏的名字。
書念的腳步莫名停了下來,靠著外邊的墻聽她們聊天。
聽了半天,總結(jié)起來應(yīng)該就是。
李宏今天外出,騎得他那輛小破單車,剎車失靈,撞路邊樹上,半條腿摔骨折了,現(xiàn)在還躺醫(yī)院里。
書念的神情一滯,莫名想起了昨天最后那一幕。
少年站在那兒,如同遺世獨(dú)立。視線放在李宏的院子里,表情是陰暗而充滿戾氣的。
應(yīng)該不會吧。
想到昨天母親說的話,書念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思緒混亂地繼續(xù)走。
就快到家門口了。
一抬眼,書念的腳步再度頓住。
剛剛她所想起的那個少年,此刻正站在她家的院子前面。
他生得清瘦,但卻高,整個人站得筆挺,沒了昨天的狼狽。穿著初中的校服,容貌稚嫩,卻不帶任何情緒。黑亮的桃花眼,刀刻的鼻梁,染了胭脂一般的唇。
手上拿著她昨天給他的傘。
書念默默地給他冠上了一個“最美初中生”的稱號。
她走了過去。
注意到她的身影,謝如鶴側(cè)眸看向她。他走過來,動作不算溫柔,直接把傘塞進(jìn)書念的懷里便離開。
一秒都沒有多停留。
但謝如鶴還沒走幾步。
下一刻,書念突然跑到他的面前,費(fèi)勁地把他扯到一旁。她的神情很嚴(yán)肅,軟軟的聲音壓低,格外秀氣:“你知道李宏叔叔進(jìn)醫(yī)院了嗎?”
謝如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吭聲。
他這個樣子,書念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急了:“不會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