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竹突然聽到上面?zhèn)鱽韨€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二樓的窗臺上坐了個少年,一腿屈膝,一條腿垂在窗外,扣子松了三顆,袖口胡亂挽起,然而眉眼如畫,天生三分笑意,眼角旖旎微揚(yáng),驚心動魄。
蕭竹站在門廊下,就這么有些愣愣地看著他,爬山虎也爬到了那少年的窗上,一陣風(fēng)吹過,在他的眉眼上落下一葉陰影,他沒在意,反而笑著問她:“還是你就是囡囡說的那個好朋友?”
蕭竹這才轉(zhuǎn)向他,兩手緊緊交握,吸了口氣,抬頭對他說:“我叫蕭竹,是荏南的同學(xué),能給我開下門嗎?”
少年似乎被她這一本正經(jīng)的自我介紹逗樂了,低頭笑了起來,好久才抬起頭來,用有些憊懶、含著笑意的聲音說道:“原來是根小竹子,等著,我給你開門?!?/p>
在那以前,從沒人叫過她小竹子,之后,也只有一個人這么叫過她。
她曾經(jīng)獨(dú)自一人反復(fù)咀嚼過這三個字,這給她有些蒼白的青春期帶來了許多隱秘的欣喜與快樂。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只是明之快活人生中的一個碎片,可明之卻構(gòu)成了她少女時代的全部記憶。
二人看了一場煙花,蕭竹十九歲的第一場煙花,也是二人一生中一起看過的唯一一場煙花。
多年以后,蕭竹嫁作他人為婦,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yè),還生了兩個十分可愛的孩子。
小女兒生得格外調(diào)皮,從家里的儲藏室翻出了許多東西,包括母親成婚前的筆記本,里面寫得都是些瑣碎事情,只有十九歲生日過后那日的記錄里,什么都沒有,只夾了張剪報,“為慶賀華東展覽會于滬順利落幕,黃浦江畔燃起煙花”,黑白報紙上的油墨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那夜絢麗的煙花被永遠(yuǎn)凝固在了黑白照片上。
小女兒拿著筆記本去獻(xiàn)寶,問道:“媽媽,你為什么當(dāng)時要剪這個呀?”
蕭竹接過,愣了一下,微微笑著,回答道:“媽媽覺得那夜的煙花很美,所以就剪下來做紀(jì)念?!?/p>
正巧她丈夫回來了,帶了點(diǎn)心,兩個孩子立刻成了粘皮糖撲了過去,笑著合上了筆記本,也去迎接她的愛人。
荏南在蕭竹結(jié)婚前夕回國來探望過她。當(dāng)時,江明之已經(jīng)是炙手可熱的經(jīng)濟(jì)屆頭把交椅,身邊亦絡(luò)繹不絕。
荏南問她,可曾怨過二哥,也說自己有些后悔,不該將二人湊做對,白白讓她傷心。
蕭竹卻一如既往,笑得恬靜,良久才說道:“我不怨他,也不怨你。這從來都是我一個人的故事,可無論如何,那夜放過的煙花不是假的,我看見煙花的開心也不是假的,這便夠了?!?/p>
這便夠了。
十九歲第一日那夜的煙花,被她偷偷剪下,憑愛意私有,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