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二卷?七

沈玨從練兵場里走出來，跟在伍長身后，一句話也不說的走著。其實心里是明白的，與這些普通凡人相比，他有太多的優(yōu)勢，這些優(yōu)勢足夠讓他從這些默默無聞的兵士里脫穎而出，從而引起旁人的注意。不過一個月，已經(jīng)有幾名副將想用他效力了。只是，他想要吸引的視線，卻一直不曾停在自己身上。爹爹。沈玨在心里默默喊著，一個簡單稱呼，舌尖抵住上顎，而后輕輕的發(fā)出那道聲音。雖沒有骨血相溶，卻從來沒有忘記過。是他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約束自己的頑劣，嚴(yán)苛又溫慈。會將自己抱在懷中，攥著自己的手，臉頰貼著臉頰，一筆一劃的描摹畫中山水。無論他畫的好或不好，那些筆墨都悉數(shù)收藏了，從來不會遺棄。雖是孤兒，在沒有母親的復(fù)雜家庭里長大，卻沒有誰敢委屈他，不過是那個并不強(qiáng)壯的男人為他支撐著頭頂天空，連陰霾都不舍得給他一點。喊他爹爹時，從來沒有意識到，在這樣的家里，他又何嘗不是一個母親。而父親伊墨，卻是冰冷的性子，便是柔軟了，也是還有棱有角，讓人不自覺的疏離畏懼。也是他居中調(diào)和，才讓他慢慢知曉，父親也不全然是冰冷的，雖不擅長表達(dá)，卻始終是關(guān)愛。

而今生，他卻不能再喊他爹爹。

沈玨立在賬外，等侍衛(wèi)通報過后走進(jìn)去，望著那人的身影，恭恭敬敬行禮道：“將軍?！?/p>

季玖回起臉來，看他片刻，開口單刀直入，“可愿意來我?guī)は滦Я?？?/p>

沈玨愣了一下，立即道：“當(dāng)然?！?/p>

他應(yīng)的過于爽快，季玖不自覺的瞇起眼來打量著他。

沈玨立時就知道事態(tài)不好，雖不知為何，爹爹卻是懷疑自己了。那樣瞇眼的動作，在前世的爹爹一旦有了這樣的神情，心里指定是在謀劃什么著的。沈玨對他那樣狐貍般瞇眼的動作，是覺得既熟悉的想哭，又覺得害怕。他一百多年前，就怕極了這樣的表情，通常沈清軒露出這樣的神情，下一刻他都是要遭殃的。

相距一百多年，小寶也知道自己比眼前的季玖大了好多歲，卻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份敬畏之情不曾減去一分一毫。

果然季玖踱著步，瞇著眼走到他面前，嘴角挽出了一道弧度，輕聲道：“我可是知道，好些將軍副將們都想將你攬入麾下。如何你就應(yīng)了我，卻拒了他們呢？”最后一句，語音上揚，裝出來的促狹。

沈玨毛骨悚然，忍不住退了兩步，定定神才找了借口道：“若不是將軍，就沒有軍中沈玨了?！?/p>

季玖確實是心中有疑慮的，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青年是別人的安放進(jìn)來的細(xì)作，可又不太愿意去信，畢竟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才實在是稀罕。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信了他的解釋，很快道：“既然如此就留下吧?！甭灶D，又道：“可愿意做我侍衛(wèi)？”

沈玨本來就不謀功名前程，只是前次被季玖嚇到，這次答應(yīng)的就緩了些，但仍是答應(yīng)了：“全憑將軍吩咐。”

季玖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肩。

沈玨松了口氣走出去，待出了軍帳站在陽光下，才發(fā)覺自己背后已經(jīng)滿是汗珠。不由得苦笑，爹爹威信不減當(dāng)年，他都這么提心吊膽，父親又如何擺得平這有妻有子的季將軍？這樣一個從前世到今生，都不改本色的笑面狐貍。

他卻一點也不知道，季玖隨即就著人去查他身世了。身世倒是次要的，關(guān)鍵是，他可曾為別人所用過。當(dāng)然，答案是沒有。

得到答案的季玖這才徹底放下了心。后來軍中就有人找他，說將這么出類拔萃的青年留在身邊侍衛(wèi)，堙沒人才。季玖這才將沈玨提拔，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沈玨當(dāng)了貼身侍衛(wèi)，與季玖近了些，偶爾也會說話，都是季玖問，沈玨答，季玖問他，“玨乃雙玉，你父親給你取名時可曾說是哪雙玉？”

沈玨想了想道：“我爹沒說?！?/p>

季玖聽不出那“父親”與“爹”的不同，當(dāng)下問道：“你爹怎么說？”

“我爹不說?！鄙颢k看著他的臉，略頓一下道：“將軍可以喚我小寶?！?/p>

“小寶？”季玖望著眼前濃眉大眼的青年忍不住笑了，“乳名？”幾乎可以想像這小子幼時那虎頭虎腦的模樣。

“嗯，”沈玨說：“將軍可以喚我乳名。”

他說的坦誠，季玖卻為難了一下，等了一會道：“你早已戴冠成年，如何還喚得乳名。這名字，只有家中長輩能喚的，你雖是我屬下，卻也無這份關(guān)系。還是不喚的好?！?/p>

季玖說的理所當(dāng)然，卻在話尾處，清清楚楚看見眼前青年臉上滑過的一絲失望。莫名的心動了一下，季玖明明不知他為何失望，卻又分明感到，這人是拿自己當(dāng)親人的，況且，他也曾說過他是孤兒，后被人收養(yǎng)。就這么，季玖心中起了一絲憐意，看沈玨的目光，也仿佛看到自己孩子似的柔軟。

季玖說：“晚了，你去吧，我要歇息了?！?/p>

雖是軟了心腸，到底也沒遂了他的愿。

沈玨失落了一下，也就恢復(fù)了，他知道來日方長，非朝夕可得，急不得。

季玖剛剛睡下，那妖卻又來了，立在床邊站了片刻，就上了榻，仍是那樣，先將他抱進(jìn)懷中，擁了一會，才開始動作。季玖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輕舉妄動的，畢竟對方是妖，法力高深，他一介凡人如何是他對手?？蓺⑿囊黄穑侔崔嘞氯ゾ碗y了。

他心中殺意涌動，不死不休！

手指在被子里緩緩移動著，逐漸靠近床沿的褥子，身上人卻陡然停了一下，季玖一驚，以為他有所察覺，卻不料自外沖進(jìn)來一個人，腳步慌亂的沖將進(jìn)來，還喊了一聲：“將軍！”

卻是沈玨。

沈玨守在賬外，聽見屋內(nèi)響動，以為有異，想也不想的沖了進(jìn)來，卻不料看見一盞油燈下，自己父親正覆在自己爹爹身上，被子雖是蓋著的，卻因為身形的隆起，那被中光景無須想就知是怎樣，頓時呆住，面紅耳赤。

季玖轉(zhuǎn)過頭，臉上也是通紅，卻怒喝一聲：“出去！”

沈玨才慌忙掉頭，又沖將出去，腦子里已然一團(tuán)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樣的事，他也是見過的，那時他還小，不過一歲大，沈清軒將他帶在身邊，有時同伊墨翻云覆雨，一歲大的沈玨就睡在床邊的小搖床上。雖是一歲，沈玨因是狼母所生，卻是有記憶了。沈清軒卻不知道，所以隱隱約約透過帳蔓，一歲大的沈玨將其中光景已經(jīng)看的清清楚楚。后來懂事了些，就知道這是不該看的，自己就躲了起來，也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