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卷三?九
又一次被留下,柳延呆呆看著空曠的庭院,直到沈玨從屋里走出來,才回過神對他道:“他說等他回來,我們就成親。”
因那人又一次離去,所以他說這話的神情也少了歡喜,而添了幾分恍惚。
沈玨一直在屋內,庭院中發(fā)生的一切自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對這樣的結果并不吃驚,在他看來,這樁親事已經(jīng)晚了二百多年。二百年前,就該操辦了的。只是那時,沒人會相信,他們能成親。他不信,伊墨不信,只怕那時的沈清軒,也是不信的。
沈玨看出柳延的恍惚,笑了一下道:“他說到的,定然做得到,不如我們準備禮堂吧。”說著將柳延扯進了屋。
伊墨一路往西,途中遇到往山中趕來的許明世,許明世問他往何處去,伊墨道:“找你師尊。”
許明世先是一愣,他師父兩百多年前就已經(jīng)離世,哪里還有師父?轉念一想就明白,哪里是找自己師父,伊墨要尋的是祖師——早已成仙的那位。因是他門下弟子,許明世又有慧根,這些年修煉道法,在人間扶危濟困,倒是與祖師有過幾面之緣。只是修道之人,與情字淡漠的很,雖是如此,卻也沒有深交。淡如水罷了。
許明世猶豫了一下,看他神色如常,卻莫名的有一種心驚肉跳,仿佛要出什么事一般,很快道:“我與你同去?!?/p>
伊墨說:“你這皮囊也撐不了幾多時日,還不去靜心修煉,也好羽化成仙,跟我湊什么熱鬧?”
許明世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臉,入手便是皺紋溝壑,笑了一聲道:“我怕是成不了仙了,否則也不會如此?!?/p>
略頓,許明世又道:“這人間我還留戀的很。凡根未盡,塵緣未了……罷了,我與你同走一遭,權當消遣時光。至多再有兩年,我入土,老蛇兒,你可來送我一送?”
伊墨斜他一眼道:“我送你作甚,你便是死了,下輩子也是個道人。仍是要修道的?!?/p>
許明世“嘿嘿”一聲,“我欠你兒子的,這輩子不還給他,哪有心情去轉世再修道?!闭f著自己笑了,論起曾經(jīng)的魯莽狂躁,隔了兩百年光陰,悔恨愧疚都成了空,只留下笑聲。笑容說不出的搞怪,像極了年輕時的活潑模樣,只是在他滿臉皺紋上展現(xiàn)的就有幾分滑稽。果真是個老孩兒。
伊墨知道他是趕不走了,也就作罷,不與他糾纏,拔腿便走。
許明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倒像是結伴旅行一般,輕松快活的很,不斷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原以為這一路伊墨不會搭理自己,卻不料走在前方的老妖改了性子,雖照舊少語,卻也不是從前的冷漠。遇到些好玩的話題,也會同他談上兩句。
許明世一開始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又走了幾百里,才想到許是這一世的沈清軒,讓他做了如此改變。
“老妖蛇,”許明世仍順著以前的習慣喊他,道:“你同沈清軒怎樣了?”
伊墨停也不停,淡淡道:“要成親了?!?/p>
“咦?”許明世呆了一下,不自覺的頓住腳,等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前面的老蛇已經(jīng)把自己拋出三百里了,連忙又施法追上,問道:“當真?”
“當真?!币聊稹?/p>
許明世“呼啦”一下子蹦起來,臉上皺紋笑成了一朵深邃的花,連蹦帶跳跑到他跟前道:“喜酒,請我飲你們的喜酒,必須請!”
伊墨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下,也停下步伐,微笑道:“好,請你?!?/p>
許明世“哈哈”大笑,歡天喜地的跑前面去了。
因有喜事,兩人腳程加快了不少,很快到了目的地,卻是一座山。山川俊麗,直入云霄,山頂終年積雪覆蓋,山腰往下,卻翠柏流水,鳥語花香。
然而除飛禽走獸,并無人聲。
許明世打量四周,問道:“他住這里?”
伊墨仍是往前走著,爬過了山腰,往山頂而去,一邊行進一邊道:“他已成仙,我是妖,哪知他住在哪里。”
許明世跟在他身后,聞言停下來問:“那你怎么來這里找他?”
伊墨笑了一下,直到山頂了,才頓住腳,彎腰在一處雪塊里挖鑿著什么,良久,方從那冰雪底下挖出一壇酒來,說:“我雖不知他住在何處,卻知他釀的酒在哪里?!?/p>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閃過,光影里怒氣沖沖的聲音道:“你這小蛇,平白無故偷我酒喝!”聲若炸雷,唬的許明世一個哆嗦,差點崴倒在地。
伊墨這才放下酒壇,施施然起身,道:“我找你有事。”
老仙見他放了自己的酒,哼哼一聲道:“你這小蛇尋上門,定無好事!”
伊墨只笑,卻不言,似是默認。
老仙見他那神情,便覺得有些牙疼,感到了事情的棘手。若是尋常事,以這蛇妖的能力,早就擺平,何須來找自己。況且,一個冷情冷性的蛇妖,竟露出這種笑容……老仙活兩千多年,就未曾見他笑過。當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聽說你闖了地府?!?/p>
伊墨說:“嗯?!币慌栽S明世睜大了眼,喊道:“你闖了地府?!”
這一仙一妖,卻都不理會他的叫嚷。老仙沉默片刻,已然知道他找自己,大約為何事,連忙道:“這事我管不著?!?/p>
伊墨沒有接話,蹲下身,挖了那壇剛放下的酒來,又連續(xù)挖了兩壇,抱在懷中,走向懸崖。將酒壇舉得高高的,伊墨背對著他,淡淡問:“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