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接連開了數(shù)下車門,沒有里面配合當(dāng)然白搭。
他改為敲車窗,咣咣直響。“出來,跟我走?!彼目裨旰蜏厝崧暰€極度不符,又奇異的融合了。
窗外那方的喧囂近在眼前,身處卻是極靜,謝南星不自主的攥住安全帶。
這時好像必須抓住個什么才沒那么慌亂。
“出來?!比~傾砸車門。再俊的人被血這么一澆一暈也平白減去了好幾分,偏他是個特例。
他從滴血的額發(fā)下望她,菱花照影似的唇邊還掛著薄薄笑意,毛骨悚然。
“你有完沒完!”秦桑臉色鐵青的走來。
葉傾全然無視,眼里似只存了一個謝南星。“出來,跟我走?!?/p>
他砸車窗,沿著縫隙用手指摳,什么風(fēng)儀氣度的都見鬼了。葉傾只知道再這樣下去,謝南星就真要和姓秦的跑了。
人就是這樣,快摔倒時瘋狂的保持平衡。
秦桑被葉傾甩開的手差點打到,憤怒溢于言表?!皦蛄税桑科牌艐寢尩倪€是不是男人。要是你不服氣我們就再打一場,糾纏女人算什么。”
葉傾先不提,旁邊程前臉上跟血噴似的,爭風(fēng)吃醋鬧到這么丟臉的份上還真平生頭一次。
“先生別這樣,有很多人在看。”程前上前拉,沒承想葉傾力氣那么大,他被掀了個趔趄。
葉傾對周遭的一切看似都失去了反應(yīng),眼中只剩那抹冰藍?!盀槭裁床坏任遥f過今天要接你的。”
他若無其事的與她對話,但這份若無其事本身就很可怕。程前是見識過葉傾瘋勁的,現(xiàn)在不過情景再現(xiàn)。
謝南星白著臉。
看上去多滑稽可笑的場面。悲傷和驚慌在她臉上越擴越大,越擴越大。
“夠了,你別嚇?biāo)?!再不走我不客氣了?!鼻厣V钢~傾,怒火一拱一拱的。
葉傾置若罔聞,只對謝南星輕聲道?!翱禳c下車,我們回家了?!?/p>
冥頑不靈!秦桑怒火抵達了峰值,一把扯掉領(lǐng)帶。
就在他舉起拳頭時幾個警察過來了,也不知誰多事報的警。僵持間程前看準(zhǔn)機會,自身后突然一把捆住葉傾。
“你們快走。”
眼看葉程二人扭作一團,秦桑一時無法權(quán)衡。
“放開我?!比~傾低吼著,修長雙腿凌空踢出去。
程前哪是葉傾的對手,眼下痛苦的不行,趕緊朝秦桑大聲嚷。“還不趕緊走?見熱搜是長臉還是怎么?”葉傾力氣太大了!程前幾次都差點沒撐住,要不是葉傾負(fù)了傷,估計自己早讓掀飛了。
秦桑飛快看了兩人一眼,立刻上車。
車?yán)镏x南星還是那個沉默而略顯慌亂的神情。抱膝縮成一團,就像剛認(rèn)識她那會一樣,讓他心疼的不行。
“沒事,我們能走了?!彼氖址旁谒齺y蓬蓬的發(fā)頂。
女人嚇得一簌!見來者是秦桑,一大串迷茫的淚水流下來。她的唇顫了顫,音準(zhǔn)沒一個在調(diào)子上?!八趺戳??”她從未見過他這樣,既茫然又害怕,更多的是絕望。目光躲閃個不停,甚至不敢看窗外一眼。
“不關(guān)你事,是他要發(fā)瘋?!鼻厣]p描淡寫的說。
“不關(guān)我事,是他要發(fā)瘋?!敝x南星低聲復(fù)述了遍秦桑的話。神情迷惘,臉白的紙都自嘆不如。
這廂葉傾看見兩人的互動,渾身血液逆流,猛地掙脫助理的束縛。
輝騰往后倒退十幾米,迅速轉(zhuǎn)向,從另一個出口駛離酒店。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還有這臺老爺車,也得送4S了?!鼻厣i_口調(diào)笑,試圖驅(qū)散車內(nèi)的陰霾,又遞了面紙給她。
女人勉強扯了扯嘴角。
車開的不快,畢竟擋風(fēng)玻璃有一多半視野不清。秦桑擺弄倒后鏡,在看到后面時楞了幾秒,豁然掀唇,諷刺意味十足。
“不見棺材不掉淚?!彼荒_油門突然加速,流線車身動感十足。
一縷帶著夏日燥熱的風(fēng)卷進來。
那么狂躁,又那么柔曼,最終如日光般融化于手心。
謝南星不明所以的回了頭,后窗那一幕讓人忘了時間的涌動!
心臟在手捂著的地方瘋狂沖撞。
目光彼端是匯集車流的大道,一道瘦削英挺的人影徒手追上來。速度很快,后來慢下,甚至謝南星能看到他額角干掉的血被汗水再次侵濕……
她本是發(fā)怔,憂郁,濃濃疲倦著。這一刻卻禁不住睜大了明媚的眸,死死看著漸小的點。
“要停車嗎?”秦桑降下車窗,連著他言不由衷的話被風(fēng)聲吹得稀碎。
在那么一瞬女人的目光似有片刻希翼,但很快那希翼便被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沖淡,只余一片灰白的黯淡?!安槐亓?。”
車又往前開了許久,停在路邊。
謝南星卻沒發(fā)現(xiàn)這變化,依舊目視前方。
‘啪’的一聲打火機開鞘,是秦桑點了煙,白裊裊一團柔霧舞上天。
“能告訴我這一路你在想什么嗎。”男人開口打破車內(nèi)的靜謐。
她回過神,卻更沉默了?!鞍l(fā)呆而已。”
煙草在指尖靜靜燃燒,他吸了一口復(fù)吐出?!皠偛拍?,一點感覺都沒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逼骄彌]有起伏的聲音是她的保護色。
“葉傾。他今天這樣對你,沒感覺?”
那個名字像有什么魔力,聽的人心尖都在抖。她垂下頭,安安靜靜等他說完,才輕聲道。“沒有,我只是弄不懂他罷了?!?/p>
謝南星撒謊了。
怎么可能一點感覺沒有,他是她那么多年的夢想。但和那千瘡百孔的過往比起來,那份感覺太不足道,就算承認(rèn)也沒任何意義。
“真的沒有遲疑?你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萬一他愛你。”
萬一?是萬中無一吧。
他不可能愛她的。
兩年的婚姻只教會謝南星一件事。葉傾的人生,比她重要的人和事數(shù)不勝數(shù)。她的存在不過是??捎锌蔁o的塵,粘上都會被他刻意的拂去。
她笑了笑裝作釋然,卻有什么滾出眼眶,她尷尬的要用手去揩,卻越擦越多。
一張熏香的帕子在此時貼上臉。
是秦桑。他認(rèn)真的一點點的替她擦去那些滾燙的珠子。“別人我管不著,但在我心里南星你很好?!?/p>
他撤下帕子,一雙濃黑的瞳孔睇著她。“只要你在我身邊笑,我就感到快樂。只要你一直看我,我就感到幸運。南星,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因為……”
秦桑看著她,看她宛若琉璃的眸中自己的倒影!
“我愛你?!睅е瓱煵菸兜拇骄瓦@樣壓下來。他閉眸,輕柔吮吸她僵硬的唇,充滿憐惜而飽含情愫。
謝南星被他按住后腦,全然被動。
然而這個吻太溫和了,和葉傾的狂暴截然相反,讓人聯(lián)想到風(fēng)平的一方靜灣。這和謝南星追求的平淡生活不謀而合,她禁不住迷惑了,顫抖著青澀地回應(yīng)這個吻。
臨窗不過幾步的路邊,一張全然褪去血色的臉出現(xiàn)。
是葉傾。他詭異的沉默著,仿佛吸收了夜的全部濃重。深眸里有太多的不敢置信、震驚、冷和悲痛。
兩年過去了。他有太多話想告訴她,太多心事想和她分享。想把她按在羽翼下一輩子,再不讓別人看到她的好。
她不是愛著他嗎?她不是一直深愛他,等他回頭嗎?現(xiàn)在他來了!她卻早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在車廂里和她的‘新歡’甜蜜接吻。
好!很好!
他從低垂的臉和指縫間,擠出了窒息似的神經(jīng)質(zhì)輕笑。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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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都開會的一個禮拜很快結(jié)束。秦桑有沒有說服母親南星不知道,但既然準(zhǔn)備和他開始,就得做好一個女朋友的本分。
這天晚上兩人收拾了隔天要回H城的行李,正有說有笑,秦桑突然接了通電話。也不知道對面要說什么,秦桑立即走出房間。
謝南星一個人收拾著,不時有幾句沒控制好音量的話從門外冒出。隱隱的不安驅(qū)使她走出門,秦桑掛掉電話見是她,露出笑容。“抱歉,恐怕等不及明天了,現(xiàn)在我就得回H城?!?/p>
“發(fā)生什么事?”謝南星心里突突的。
他伸手替她平了平細(xì)眉,溫聲說。“沒事的。一點小意外,我能解決?!?/p>
南星隱隱覺得哪不對,可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秦桑就勢撫了撫她的臉。自打前幾天說開了,兩人關(guān)系反而更進一步?!昂昧?,別愁眉苦臉,難道你還不信我的業(yè)務(wù)能力?”
“是醫(yī)院出了問題嗎?”
雖是土生土長帝都人,秦桑一手創(chuàng)立的醫(yī)院卻在H城。若不是秦家祖上事業(yè)多在帝都,早勸寡母跟他一起定居H城了。
秦桑‘嗯’了聲,卻不打算多作解釋。“我能解決。你早點休息,等明天早上我飛回來,接你一起回H城?!?/p>
“不用那么麻煩的?!敝x南星趕緊擺手,還沒一個人能像秦桑這樣溫柔仔細(xì)的對她。
“要的?!鼻厣W旖锹N了翹,帶著天然的優(yōu)雅。“你可是我的女朋友?!?/p>
謝南星窒了一窒,不習(xí)慣極了。
然而第二天她沒等到秦桑,甚至連電話都沒有。在多次撥打關(guān)機的情況下,不安感越來越強。
謝南星形色匆匆的趕赴機場,沒成想被機場人員勸阻。“抱歉客人,由于您的身份信息無法核實,暫時不能登機。”
“怎么會?一個禮拜前還使用過?!苯咏菣C時間,謝南星身后大排長龍,有人開始不耐,腳打拍子。
機場人員操作了幾下,還是那句身份信息無法核實。
“幫我再看看好嗎,飛機要起飛了!”謝南星心焦不已。眼下秦桑情況不明,她卻連去他身邊都做不到。
“喂!前面的有點公德心好不,誰的時間不寶貴???”排隊的有人率先吵了句,很快得到別人贊同。
責(zé)怪聲像潮水一樣涌來。機場人員露出迷之微笑,謝南星被迫退出。
閘口大開。
誰走的快了些,撞到她一下,薄薄一張身份證自手心滑落。
那是秦桑從醫(yī)多年,留下的那些已故卻沒注銷身份的其中一張。明明不是她,卻是謝南星賴以為生的一張證明。這兩年來一直都很順利,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卡說失效就失效。
沒有它,搭乘飛機高鐵跨越半個中國,豈不是癡人說夢?
抹了把臉,謝南星立即掉頭,機場門口攔了輛出租表明要去H城。那司機一聽去這么遠,連連擺手。謝南星只得軟言祈求,那司機才勉強答應(yīng)送人出省。
輾轉(zhuǎn)三四天,換了幾輛車,一路風(fēng)塵才趕到了H城。孰料秦桑的醫(yī)院前人煙稀少,暮氣沉沉,和平常判若兩樣。
門口的保安認(rèn)出她,眼都亮了?!爸x小姐,你可回來了?!彪x開帝都這兩年,謝南星一直在秦桑醫(yī)院做文職,上下幾百號都是熟人。
“院長在這嗎?”她趕忙丟掉行李,三步并作兩步。
保安無言搖了搖頭,謝南星心里咯噔一下?!暗降装l(fā)生什么事!”
保安徐徐說出這幾天的糟心事。
原來是早年某個在手術(shù)臺死去的家屬突然來院鬧事,拉橫幅打人不提,還喊了一堆記者造勢!而那個主刀人好死不死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院長秦桑。
“……說來也怪,人都死了那么多年。突然拉出來說事,偏還有那么多記者跟著擠兌。就跟約好了似的!更傳神的是,那人病歷記錄居然不見了。哪都找不著,就連電子記錄也一并消失?!?/p>
事情太過蹊蹺,秦桑連夜飛回來處理。對方是油鹽不進,咬死了不松口!事情一下陷入了困局,在提交不出有力證據(jù)的檔口,秦桑被暫時收押了。
再這樣下去,如果這個關(guān)鍵真找不著,哪怕秦桑不坐牢也得惹上一身騷。
謝南星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謝小姐,你說院長不能有事吧?我還指著發(fā)這個月的工資過日子吶?!北0惭郯桶涂粗?,見那纖細(xì)的脊梁挺得直直的,像一根柔韌卻不會垮下的雪竹。
“好,我來想辦法。”
然而事情的傳播度遠超出謝南星的想象。
庸醫(yī)殺人熱搜飄紅,內(nèi)容簡單辛辣,直戳人肺管子。秦桑這個名字一時和狼心狗肺的庸醫(yī)成了關(guān)聯(lián)。
謝南星徘徊在幾個別墅區(qū),冷板凳坐了不少。別人也沒說幫不幫,就托詞主人不在家,晾著她自己走為止。這些平時和秦桑稱兄道弟的,關(guān)鍵時刻一個指望不上。
鮮花著錦易,雪中送炭難。很淺顯的道理。
一輛黑色保姆車在此時停在路口。
“謝南星!”
她轉(zhuǎn)身,車駕上走下秦母,一貫的珠光寶氣、優(yōu)雅凌人。
啪!
謝南星僵在原地?;鹄崩钡奶圩阅橆a那邊傳來,她反應(yīng)了許久,才記起要用手捂臉。
“這是第二次告誡你離秦桑遠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