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了滿了!別上了!”混亂中飛行員的吼聲從人群前端傳來,關(guān)攏艙門,把幾個死命往前擠的小青年硬擋了下來,旋即四架直升機同時升空,掉頭,向北飛去。
巨大的叫罵和嘆息響成一片,周戎無聲地罵了句臟話,疲憊至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司南掏出蘋果,哢擦啃了口,悠閑地遞過來:“分一半?”
周戎沒好氣地接過來,狠狠咬下大半。
兩人坐在天臺欄桿邊,你一口我一口分了這個珍貴的蘋果,周戎起身去維持秩序,重新編隊。
幸存者的情緒非常焦躁,被留下的這批人經(jīng)歷了從眼見就要得救的希望到再次被拋棄的失望,格外緊繃和不安,絕望的氣氛在人群中彌漫。幾個有限的特種兵無法完全控制場面,連醫(yī)療組都不得不起來幫忙維持秩序。
“她們怎么了?”周戎皺眉問。
兩三個護士擠在天臺角落,頭靠頭蹲著,似乎都不太舒服,臉色蒼白憔悴,眼圈下有濃重的青黑。
“加班加點太累了。”醫(yī)生解釋道:“每天循環(huán)檢疫,噴消毒水,連個囫圇覺都沒法睡,那天你的人把喪尸打死以后搬去焚燒,沒人愿意幫把手,都是她們用擔架幫忙抬尸體……”
醫(yī)生臉色也很不好看,周戎留神觀察護士片刻,忽然問:“體溫都正常?”
“早檢查過,她們身上沒有傷口!”醫(yī)生不高興道。
“對不起?!敝苋至⒖痰狼福骸按龝w機回來,你的人第一批上?!?/p>
醫(yī)生這才緩和。
司南吃完蘋果,沒什么事了。高熱已經(jīng)退去,整個身體有種懶洋洋的輕微酸軟,雖然并不難受,但也讓人懶得動。他靠在天臺上注視腳下滿目瘡痍的城市,半晌從衣領(lǐng)中提出那枚吊墜,打開,望著舊照片上微笑的男女出神。
“你父母?”有人在身后問。
司南抬眼一瞥,是顏豪。
“你父母都很……”顏豪想說好看,出口瞬間覺得不夠莊重,便改口道:“氣質(zhì)出眾?!?/p>
司南笑起來,漫不經(jīng)心道:“可惜沒遺傳給我。”
“這玩意是后天養(yǎng)成的。”顏豪笑問:“你是混血?我一直以為你是T市本地的特警?!?/p>
司南沒吱聲。
顏豪用眼角余光默默打量他。司南的氣質(zhì)確實跟文雅和細致都沒有絲毫關(guān)系,相反和他周圍的特種兵十分類似,精干、敏捷而果決。
然而如果接觸幾次的話,又會發(fā)現(xiàn)其中還有些難以形容的、隱藏在舉手投足中的不同,跟他,跟春草,乃至跟周戎都非常不一樣。
顏豪想了想,換了個話題:“昨晚隊長跟你聊什么了?”
司南戲謔道:“少年維特之煩惱?!?/p>
“國際特種兵叢林競賽慘遭Omega淘汰?”
……周戎這位奇人,他肯定把自己丟臉的往事跟全隊普及過。
“他肯定只跟你說到Omega少年把他敲昏綁在樹上,道了歉,然后搶走了他槍支和人質(zhì)的那一段吧?!鳖伜懒巳坏溃骸爸劣诤髞淼乃突ê捅戆住?/p>
司南奇道:“送花?表白?”
顏豪探頭看了一眼,周戎正擠在人群中,喋喋不休解釋他為什么要把醫(yī)療組排到第一批放上直升機。
“周隊之所以記那么多年,是因為那個少年把他綁起來后,為了表達歉意,就親了他一下。”
司南:“……”
“那是周隊這輩子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Omega,”顏豪微笑道:“所以如果他告訴你比賽結(jié)束后他去找那少年算賬,那他就是撒了謊……他其實買了花去表白,只是后來發(fā)現(xiàn)對方有Alpha了,所以才大怒摔花回來的?!?/p>
司南緩緩搖頭,良久感嘆:“……真慘?!?/p>
顏豪同情道:“誰說不是呢?!?/p>
遠處傳來獵獵風(fēng)聲,兩架直升機折返回來了。
“排隊!排隊!快快快上!”人群中咆哮聲此起彼伏,飛行員疲憊不堪,拿著喇叭嘶吼:“醫(yī)療組!醫(yī)療組在哪里——!”
那幾個護士被裹挾在人群前端,面色青灰,幾乎是被人流硬生生推著,腳不點地進了艙門。
周戎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知怎么眼皮老跳,心中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安。但這時場面幾乎已經(jīng)白熱化了,人人都在咆哮著向前涌,有些體型瘦小的險些被擠到直升機尾部,差點被高速旋轉(zhuǎn)的螺旋槳掃到頭,登時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擠不下了擠不下了!”喇叭聲震耳欲聾,飛行員大喝:“去下一架?。 ?/p>
飛行員對周戎比了個拇指,轟一聲艙門合攏,緩緩升空。
周戎不由自主,抬頭目送,忽然一陣沒來由的驚懼攫取了他的心臟。
風(fēng)聲唰然靜止,世界在這一刻凝固。
周戎下意識回頭,目光穿越人群,和司南急劇收縮的瞳孔對視。
下一刻,虛空中仿佛有一聲喪鐘終于敲響,周戎猝然拔腿狂奔:“后撤——!”
“全體后撤——??!”
直升機旋轉(zhuǎn)下墜,黑影越來越大,在慘烈的尖叫聲中撞上第二架直升機,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
轟——
氣流瞬間將無數(shù)人推出天臺,墜下大街。顏豪猝不及防摔出欄桿,千鈞一發(fā)之際,手腕被司南死死抓??!
“爬上來!”司南喝道。
顏豪喘了口氣,咬牙攀住頂樓窗櫺,正要借力往上爬,視線卻忽然越過司南看見了什么,霎時面色劇變:“不!別管我,你快跑!”
司南胸腔抵在鐵欄桿上,被顏豪的體重勒得喘不過氣來,竭盡全力才勉強偏頭一望。
扭曲變形的直升機艙門被撞開了,無數(shù)人帶著火焰狂奔出來,滿身黑煙,慘叫打滾。在他們身后更多的人蹣跚而出,抓住離自己最近的幸存者,狠狠咬上脖頸。
——直升機上混入了感染者。
新一輪喪尸病毒,在他們眼前爆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