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嚴(yán)爭鳴走出了一段,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了回來,從袖中摸出一包奶糕,態(tài)度惡劣地塞給程潛:“拿走,吃去吧,不長個的小矮子。”
程潛欣然接過來,沒有道謝,只是隨意地?cái)[擺手,示意對方趕快滾。
這天,他看完了整本符咒入門,吃飽了點(diǎn)心,突然想去打掃一下經(jīng)樓的底層。
經(jīng)樓的最底層仿佛是個堆破爛的地方,經(jīng)年日久沒有人來,時間長了,上面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其他地方的墻上與架子上都刻了防蛀防水的符咒,唯有底層什么也沒有,蟲蛀的、缺頁的書散落得到處都是,內(nèi)容也龐雜無狀,有菜譜,有釀酒秘笈,有教人怎么侍弄花草的,甚至還有一本春/宮/圖——扉頁上的男人被蟲蛀掉了一半的屁股。
程潛大概是被大師兄荼毒久了,無意中見了底層的臟亂后,很是耿耿于懷了一陣子,終于忍不住決定自己挽起袖子收拾一下。
這一打掃,程潛就打掃出了一樣意想不到的收獲——他在一個破木頭架子后面,找到了一面寫滿了蠅頭小楷的墻,撣下密布的灰塵,拂去滿目的蛛網(wǎng),他總算看清了墻上的字跡。
題目簡介明了:魔道。
程潛吃了一驚,沒想到扶搖派的經(jīng)樓里竟有這樣的東西,他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偷看,卻在抬腳欲走地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北冥君。
程潛逼著自己眼光不要亂瞟,磨磨蹭蹭地將底層全部打掃了一遍,而后戀戀不舍地上樓離開了。
可惜他只離開了一小會就反悔了,飛快地跑了回來,趴在墻上,一字一句地讀了下去。
那面墻上記載了成百上千種魔修之道,千奇百怪,無所不包,其中有縱欲成魔的,殺戮成魔的,執(zhí)念成魔的……有自愿成魔,也有機(jī)緣巧合,不過程潛很快發(fā)現(xiàn)了,除去那些看了就讓人覺得惡心的奇葩功法,很多魔修之道看起來居然也沒什么不正常的。
魔修里面也有以劍入道的,以符咒入道的,符咒那些明符暗符的分類、修煉方式等等,好像和師父平時教給大師兄的也沒什么差別。
程潛一直在找如何感應(yīng)氣感、引氣入體的門路,因此看了不少千奇百怪的心法,他發(fā)現(xiàn)此處魔修之道中記載的引氣入體之法,和其他的功法基本也大同小異,甚至同樣有“靜心”、“去念”等諸多要求。
程潛心里布滿疑惑,于是第二天,他忍不住問了師父。
木椿真人聞言一抬頭,有那么一瞬間,程潛覺得他眼睛里有一團(tuán)黑霧閃過,可是閃得飛快,程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問魔修?”木椿真人似乎是愣了愣,沉吟片刻才反問道,“怎么會想起問這個?”
嚴(yán)爭鳴用一本扶搖木劍的劍譜擋著臉,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程潛一腳,唯恐這小崽一時忘形,將自己帶他私闖經(jīng)樓的事供出來。
程潛險些被他一腳踹趴下,“咣當(dāng)”一下撞在了石桌上,立刻憤而反擊,在大師兄雪白的緞子鞋面上狠狠地踩了個黑腳印,一時沒顧上回答師父的問題。
他們幾個時常在底下你踹我一腳我捅你一下的,木椿真人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因此不怎么在意,出神地思量了片刻,他開口道:“‘莛與楹,厲與西施,道通為一’,大道無道,殊途同歸,魔修走得不過是另一條路而已,途中略有相似,也沒什么稀奇的?!?/p>
程潛聽了,只覺得這段話十分耳熟,下一刻,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他在經(jīng)樓忽悠大師兄的么?
思及此處,他急忙抬腿錯身,果然躲過了大師兄憤恨的第二腿無影腳。
程潛總覺得師父的言談中透著一股敷衍味,于是追問道:“師父,那我們選擇這一條路,不選擇另一條路的原因是什么呢?”
木椿真人聞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良久,意味深長地說道:“李生大路無人摘,必苦,你明白嗎?”
這一句話猶如一壺涼水,從程潛的天靈蓋一路澆到了尾巴骨,涼得透了心,他一瞬間有種被師父看透了的錯覺。
見過北冥君之后,“萬魔之宗”四個字不知不覺就根植在了程潛心里,群妖谷中,他覺得近乎無從戰(zhàn)勝的大妖怪們,在那個人眼里好像都是不值一提的,連不可一世的紫鵬真人都被他嚇得瑟瑟縮縮。
那次李筠談?wù)撃薜臅r候被大師兄中途喝止,已經(jīng)讓程潛隱約感覺到了眾人對魔修的普遍態(tài)度,但無論如何,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著想去探尋。
今日有此一問之前,程潛心里也想過很多,他既然已經(jīng)有偏向,那么師父無論怎樣詆毀魔修、怎樣說其為邪魔外道,他都有話好反駁。誰知道姜還是老的辣,木椿真人這一句話看似輕飄飄,實(shí)際沉甸甸地打在他胸口,頓時將他心里諸多理由全都打成了“自作聰明的僥幸之心”。
程潛心里的好奇一時間煙消云散,他只好恭恭敬敬地一低頭,輕聲道:“多謝師父?!?/p>
木椿真人捋了捋胡子,感覺程潛的悟性超出了他的預(yù)期,心里有點(diǎn)欣慰,于是借著高興,他輕咳一聲,將徒弟們的注意力都拉了過來,開口宣布道:“徒兒們,你們近日要多多用功,為師要帶你們出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