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仍是體虛,暑熱一起就倦意連連,在長廊下支了把涼椅,摟著毯子睡著了。
鄭飛鸞每天下午回客棧休息,踏進大門,看到的往往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八九不離十。他會先向戴逍和程修打招呼,然后遞給鈴蘭一塊今天分的奶糕,再幫熟睡的何岸蓋好毯子,最后才去自己房間里休息。
他在青果客棧住了三個月,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三個月,近百天,他每一天的表現(xiàn)都無可指摘。
當客棧遇到了問題,只要向他求助,無論事態(tài)大小他都不會推辭,簡單些的停留在出謀劃策階段,讓戴逍自行解決,與難辦些的就親自出面。而且鄭飛鸞這人的執(zhí)行力高到可怕,習慣在問題初露端倪時直接連根鏟除,能當天搞定的絕不拖延到第二天,仿佛掌心攥了一只催命的秒表。
這種風格,往壞了說是狠辣,往好了說是利落,在處理問題時效果奇佳。
自從鄭飛鸞住進來,青果客棧再也沒有了難以解決的麻煩,因為所有會引發(fā)事態(tài)擴大的苗頭一出現(xiàn)就被掐死了。類似的經驗多了以后,信任逐步積累,就連戴逍對他的態(tài)度都緩和了許多,平日里見了面,點頭招呼,也算得上半個朋友。
戴逍尚且如此,鈴蘭自然更不必說。
小丫頭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怕鄭飛鸞怕得不行,恐懼浸透了信息素,想扯斷兩者的關聯(lián)實在不太容易。為了能早日親近女兒,鄭飛鸞不得不使用另一種關聯(lián)去替代它:每天下午,他都雷打不動地親自送一塊剛出爐的奶糕給鈴蘭。時間一久,鈴蘭漸漸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聞到鄭飛鸞的信息素,就知道馬上要有香香甜甜的奶糕吃了,當然不會再扭頭跑掉。
這做法或許有幾分卑鄙,但是非常見效。
夏夜燥熱,星子滿天。
青果客棧的一家人每晚都會聚在小客廳里消暑。電視放著明星真人秀,茶幾擺著冰鎮(zhèn)沙瓤西瓜,沙發(fā)鋪著一層涼爽的竹簟子,六百六則懶洋洋地趴在貓吊床上打呼。
鄭飛鸞近期表現(xiàn)良好,也被允許參與其中。
大多數時候氣氛都算得上和睦,吃幾瓣西瓜,喝一杯檸檬茶,聊一聊鈴蘭最近又學會了哪些新詞語。但是偶爾,他之前造下的孽會冷不丁跳出來,狠狠地絆他一腳。
比如這一晚,鄭飛鸞像往常一樣走進客廳,戴逍與程修恰好都在,正捧著手機埋頭雙排吃雞。沙發(fā)上坐了兩個陌生的短發(fā)女孩,正興致高昂地觀看娛樂播報,大致是某某新銳歌手發(fā)了數字專輯,銷量一夜登頂之類的消息。
何岸陪鈴蘭坐在地毯中央,面前攤開了各種瓶瓶罐罐,有小餐盤,小煎鍋,還有塑料做的胡蘿卜、香蕉、雞腿、豆腐、花椰菜……鈴蘭把蓋子旋下來,裝進去幾根胡蘿卜,再把蓋子旋上去,抱著使勁晃了晃,不一會兒又把蓋子旋下來,嘩啦嘩啦倒出胡蘿卜,玩得不亦樂乎。
鄭飛鸞走到他倆身邊,蹲下身,剛要說些什么,就看見鈴蘭抓起一顆“花椰菜”,想也不想就塞進了嘴里。
他趕緊伸手,想把那棵“花椰菜”摳出來,卻被何岸攔住了。
“沒事的,我都消毒過了,干凈著呢?!焙伟缎π?,“她還沒出口欲期,隨她咬吧?!?/p>
“……好?!?/p>
鄭飛鸞養(yǎng)孩子的知識約等于零,回不上什么話,只好拖了一張坐墊過來,屈膝而坐,手臂撐著地毯,看著何岸與鈴蘭一塊兒搗鼓花花綠綠的寶寶廚房。
即使彼此之間不說一句話,就這么安靜地守護著,他也覺得非常幸福。
不久,何岸口渴了,想拿身旁的檸檬茶喝,卻發(fā)現(xiàn)杯子早已見了底,鄭飛鸞體貼地說:“你坐這兒吧,杯子給我,我去倒?!?/p>
“……嗯,謝謝?!?/p>
盛情難卻,何岸便端起空杯子給他。
交接的時候,兩人目光相觸,指尖恰好碰到一起。大約是玻璃杯壁太冰的緣故,溫熱的皮膚顯得比平時燙了許多,輕輕貼著,仿佛融了一層粘稠的膠漿。
鄭飛鸞沒有立刻收回手,何岸也沒有。
偏偏就在這無比微妙的時刻,背景音中的綜藝節(jié)目女主持人介紹完某愛情電影,旋風般切入了下一個話題:“接下來,讓我們關注一下當紅Omega男星謝硯的最新消息。”
電視屏幕上出現(xiàn)了謝硯本人的大幅照片,接著是他所飾演的各類角色的影像。
鄭飛鸞動作一僵。
只聽主持人照著稿子念道:“那在娛樂圈里呢,謝硯一直是公認的幸運兒,除了擁有秀美的外表和精湛的演技之外,他的演藝事業(yè)一帆風順,婚姻生活幸福美滿,可謂是連很多圈內人都要羨慕的人生贏家了?!?/p>
說到這里,話鋒一轉:“但是最近,謝硯的事業(yè)和感情都出現(xiàn)了一些波折。先是半年前公布的玄幻劇《鏡中仙》面臨換角危機,大熱的一番主角可能要被迫拱手讓人,再是被爆出當街甩Alpha臉色,吃飯吃到一半在飯店爭吵,高調宣揚多次的生子計劃也一再延遲,不免讓人懷疑是否夫妻不睦。
“而據業(yè)內爆料人透露,謝硯迄今遭遇的一切波折,其實都和一個人有關。因為正是在公開澄清了和這個人的緋聞之后,謝硯的事業(yè)才突然出現(xiàn)了下滑跡象。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對方追求不成,惱羞成怒,又位高權重,所以在暗中展開了報復呢?
“這個人,就是久盛集團的前總裁,鄭飛鸞?!?/p>
“什么?!”
聽到這三個字,已經艱難茍到決賽圈的戴逍和程修猛地抬起了頭。
他們“唰”地看向電視屏幕,又“唰”地看向鄭飛鸞,然后同時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
鄭飛鸞只覺渾身僵硬,目光緊盯著何岸,迫切地想解釋什么,卻見何岸微微蹙起了眉頭,短暫的猶豫后,把那只干凈修長的、捧著玻璃杯的手收了回去。
鄭飛鸞:“……”
怎么辦?他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