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個突然造訪的Alpha名叫鄭飛奕,是鄭飛鸞的親哥哥。兄弟倆同父同母,容貌肖似,身高也相差無幾,理應(yīng)是兄友弟恭的融洽關(guān)系,可久盛上至董事會、下至茶水間,關(guān)于他倆不和的傳言幾乎從未消停過。
因為久盛的繼承人只能有一個,而他們碰巧都是Alpha。
在鄭飛鸞出生以前,鄭飛奕一度是家中受寵的獨子:Alpha男孩,血液中流淌著7級信息素,濃度雖稱不上頂級,與鄭家存在競爭關(guān)系的幾大世家卻沒有一個同齡繼承人能夠望其肩項。所有親眷都默認他將成為久盛未來的掌舵人,父親和母親也寵他寵到了極點。
就在他眾星捧月地成長了五年后,母親再度懷孕了。鄭飛奕滿心盼望能得到一個乖巧甜軟的Omega妹妹,但母親最終生下的卻是和他一樣的Alpha弟弟。喜悅與慌亂同時在他心中激蕩——弟弟的信息素濃度會是多少?會超過7級嗎?
不,不可能那么巧。
他如此篤信著,直到鄭飛鸞出世的次日。
那一天,一頁信息素檢測報告被送到了鄭父手中。鄭飛奕至今都記得父親欣喜若狂的表情,那份不加掩飾的喜悅就像一只兇蠻的拳頭,無情擊碎了他年幼的心。他怕得厲害,預(yù)感這世界或許要變了,便趁父親離開的間隙偷偷打開了報告。
信息素類型:Alpha 482。
濃度:L9。
他徒勞地揉搓雙眼,盯著那個可怕的“9”看了一遍又一遍。
一夕之間,遲到的Alpha弟弟帶著罕見且珍貴的頂級信息素,奪走了他已經(jīng)擁有和將要擁有的一切。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信息素就是Alpha賴以生存的殺伐利器,它的重要性對大家族的繼承人來說尤其毋庸置疑——兩個統(tǒng)治力與決策力不相上下的Alpha坐在談判桌兩端對峙,濃度低的一方永遠會被濃度強的一方壓制。
9級濃度,它是Alpha傲慢一世的資本。
在鄭飛鸞的滿月宴上,鄭父公開了這個振奮人心的喜訊。消息傳開后,整個淵江已經(jīng)沒有人會懷疑久盛光明的未來,當然,也沒有人會認為鄭家長子還有成為繼承人的可能性。
鄭飛奕從云端跌落到泥地,失去了大部分寵愛與關(guān)注。
成年后,鄭父在久盛為他保留了一席之地,可這些歷練資源與一個Alpha的野心相比實在少得可憐,倒不如說是看在父子情面上的施舍。
一支箭練不出一個好弓手,十個兵帶不出一個好將軍,鄭飛奕如何不懂父親的意思。他知道,如果哪天他自愿提出離開,父親非但不會挽留,還會毫不猶豫把他那份也撥給鄭飛鸞。
但他不甘心就此出局。
他竭盡全力地想要抓住一切潛在的保護傘,譬如來自母親家族的支持,譬如在暗中扶植一股屬于自己的力量,又譬如……
爭取這根翡翠項墜背后的勢力。
“我當面送給秦萱的生日禮物,為什么會在你手上?”
鄭飛鸞雙手撐桌站起來,冷聲問道。
“為什么?”
鄭飛奕哂笑,同時右手一揚,只聽玉石碰擊一聲清響,那碎墜子帶著勁風(fēng)砸了過來,撞上桌面,險些因為力度過大滑到地上去:“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挑了自己生日當天向你告白,而你呢,你對她說了什么混賬話,自己不記得了嗎?!”
鄭飛鸞神色一變:“告白?”
秦萱,對他?
秦鄭兩家是三代世交,鄭家這一輩生了飛奕飛鸞兩個Alpha男孩,沒有Omega,秦家卻有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Omega女兒,名叫秦萱,生得嬌俏可人,從小就如蚌貝般養(yǎng)在深閨中,偶爾才會由父母帶來鄭家做客。
上周末秦萱過二十二歲生日,單獨約了鄭飛鸞共進晚餐,鄭飛鸞便送出了一條昂貴的翡翠項墜作為生日禮物。然而今天,這條項墜不僅無故易主,還裂成了碎片。
更詭異的是,他對鄭飛奕所說的“告白”竟沒有一點印象。
鄭飛奕站在門口,敏銳的目光緊緊鎖住鄭飛鸞的臉,試圖從他驚愕的表情中挖掘出盡可能多的信息。良久,他慢慢勾起了唇角,輕笑道:“不記得了?那么其他的事還有印象嗎?比方說,你親口要她放棄癡心妄想,因為你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有個快滿周歲的女兒?”
快滿周歲的女兒?!
鄭飛鸞如遭雷擊,霎時瞳仁收縮,手指摳緊,幾乎用去了十成定力才穩(wěn)住表情。
“……又比方說,她當著你的面砸了項墜,你卻一句安慰不給,起身甩手走人,把她一個人扔在了餐廳里,沒結(jié)賬,也沒留車,是老秦家派人接回去的?!?/p>
他故意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留意鄭飛鸞的反應(yīng)。鄭飛鸞始終沉默著與他對視,漆黑的雙眸就像一口不透光的深井,隱藏了底下劇烈的情緒波動。
他不能反駁。
盡管他對哥哥所說的全無印象,但他心里清楚,這些極有可能都是真的。
把何岸驅(qū)離淵江以后,尋偶癥并未如預(yù)期的那樣日漸好轉(zhuǎn),反而仍在頻繁發(fā)作。之前他還可以向程修確認行蹤,現(xiàn)在程修已經(jīng)被他親自開除了,他又不便向新助理透露真實的精神狀況,于是一下子陷入了茫然的境地——時常連自己也不知道流逝的夜晚究竟去了哪里。
他寄希望于信息素藥物,可惜療效甚微。
鄭飛鸞斂下眼眸,不動聲色地回憶了幾秒鐘,然后立刻意識到,周六那晚的記憶果真缺失了一大段——他不記得秦萱曾經(jīng)告白過,也不記得晚餐的后半程談了什么,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結(jié)賬、何時離席,又是何時回家的。
他的記憶戛然而止在某個曖昧的場景,現(xiàn)在回想起來著實令人心驚:那時甜點才剛剛端上,秦萱坐在對面,臉色泛紅,神態(tài)嬌羞,手指忐忑地摩挲著項墜的銀鏈子,似乎要鼓足勇氣對他說些什么,偏又開不了口。
正是告白的征兆。
“據(jù)我所知,你在人前向來很懂分寸,就算生氣也能禮讓三分,永遠一派謙謙君子的樣子。秦萱跑來指責(zé)你兇神惡煞的時候,老實說,我起初是一點也不信的。不過相比這個,我更關(guān)心另一件事:你說自己結(jié)婚了,還有個女兒,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