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野風(fēng)寒,晴空遠(yuǎn)淡。
一輛銀灰色跑車開出鄭家大門,沿著山路飛馳而下,在內(nèi)道瀟灑轉(zhuǎn)彎,掃開了大片扇形的雪霧。
速度往往能帶給人幾秒失重的輕盈感,短暫地減小壓力。鄭飛鸞腳踩油門,風(fēng)馳電掣,呼吸著灌入車內(nèi)的新鮮空氣,卻渾然不知這即將成為他最后一個完整、清醒的24小時——血液中流淌的高濃度安撫劑給了他足夠的理智,使他得以在父親面前冷靜思考,做出不違背自身意愿的選擇,同時也十倍、二十倍地透支了岌岌可危的信息素平衡。
回到市中心的住處以后,24小時藥效覆蓋期結(jié)束,受到壓制的Alpha信息素瘋狂反撲,他的尋偶癥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惡化了。
第二天凌晨,鄭飛鸞是在一個陌生的街角被凍醒的。他從方向盤上吃力地抬起頭,脊椎與肩胛骨因為長久僵坐而咯咯作響,伴隨著鮮明的疼痛。
隔著一層玻璃,車窗外正在安靜地落雪。
冬季的晨光就像冬季的人,慵懶不肯早至。長街天色尚暗,瘦高的路燈一根根孤單豎立著,照亮了無人來往的空街?;椟S的燈光下每一片雪都是昏黃色,落到明處成了白,落到暗處成了黑。
霧氣太重了,灰蒙蒙涌淌在天地間。視線再往遠(yuǎn)一些,旗桿似的路燈就隱去了蹤跡,只剩一片又一片模糊的樹影。
沿街有許多老舊的居民樓,低矮錯落。樓底是一排店鋪,都頂著俗氣的仿宋招牌、垂著老舊的鐵皮卷簾門。公共垃圾桶是丑陋的深綠色,塑料袋、一次性筷子和沾著湯汁的可降解飯盒堆得滿了出來,散落一地,掩埋在整夜積雪里。
他在哪兒?
看這條街臟污的樣子,大約是淵江的某處市郊。
車?yán)锢錁O了,天窗玻璃壓著厚重的雪,空調(diào)早已停止了運轉(zhuǎn)。儀表盤背光全滅,內(nèi)飾燈全滅,只有恪盡職守的IWC石英表還顯示著當(dāng)前時間:
05:30 AM。
鄭飛鸞動了動冰涼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被凍得不太靈便,皮膚喪失了大半觸感,竟摸不出方向盤上牛皮的紋路。他試圖發(fā)動車子取暖,但引擎熄得徹徹底底,如同一只冬眠的野獸受了驚擾,喉嚨里一陣咕嚕咕嚕低吼,不滿地抱怨了幾聲,便又倒頭睡去了。
空調(diào)打不開,車內(nèi)的氣溫還在持續(xù)下降,直逼冰點。他穿著單薄的襯衣配馬甲,寒氣侵入肌骨,冷得他止不住打顫。
他低著頭,雙手緊握方向盤,卻吐出了一股滾燙的鼻息。
因為打顫的根源并不是寒冷。
而是欲望。
下腹燥火干燒,那根冥頑不化的東西硬得不像樣,鋼棍似的撐在褲襠里,蠢蠢欲動地向他索求著什么。囊袋鼓脹得厲害,精液接近滿溢,卻沒有射出的助力。它渴望Omega緊致的甬道,迫切地想被吞裹、吮吸,從根部摩擦到頭部,然后盡情地射空一切。
它箭在弦上,一秒也等不了。
但是——
去他媽的!
現(xiàn)在掌控這個身體的人是我,我什么都不會給你!
鄭飛鸞重重一拳頭砸在方向盤上,身體后靠,用力壓住椅背,死咬牙關(guān),借此抵抗體內(nèi)洶涌的欲望。
嘀!
喇叭猝然發(fā)出了尖銳的鳴響,一遍遍回旋在長街上方。
他看向后視鏡中的自己,感受熟悉又陌生:胡子拉碴,目含血絲,未消退的欲火在眼中熊熊燃燒,渾然是一頭困于發(fā)情期的野獸。
這就是“他”尋偶的樣子?
太丟臉了。
鄭飛鸞猛喘了幾口氣,閉上眼睛,開始深而緩地呼吸——沒事的,他已經(jīng)清醒了,殘留的尋偶欲望會隨著“他”的沉睡而淡去,不會影響他太久。
可是事與愿違。
閉眼之后,無數(shù)迷亂、香艷的畫面在虛空里晃動,讓他的性器變得更硬。
他看見了他的夜鶯,他們放平皮椅,在車子后座狂歡。小夜鶯脫得一絲不掛,含羞帶怯地騎在他腰桿上顛弄,臀間的小洞將他含得極緊,瘦薄而白皙的身子就像深海里的一艘船,舷抖帆搖,左飄右蕩,隨時可能傾覆。
車內(nèi)滿是動聽的呻吟,忽遠(yuǎn)忽近,一會兒緊繃如弓,一會兒酥軟如棉,魅惑地環(huán)繞在耳邊,勾著他的心起起落落。
舌尖濡濕,嘴唇干燥,一粒紅痣點在胸口,像玫瑰色的血珠,誘著他去親吻。
激烈動作間,小夜鶯彎翹的發(fā)梢顫了顫,抖下一滴熱汗來,正巧落在他唇邊。他用舌尖舔去了,甘甜的滋味一路舒爽到心臟。一剎那他欲望爆發(f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扳過那截脖子,張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就在濃郁的Omega信息素?fù)淙肟诒?、即將安撫他所有躁動的時候,幻覺化作一陣塵煙,消散不見了。
車窗外,大雪在無聲飄降。
鄭飛鸞坐在陰影里,胸膛起伏,呼吸已然亂成了一盤散沙??栝g那團(tuán)血肉正兇悍地挺立著,將布料頂出了更明顯的輪廓。
就在剛才微妙的一念之間,他突然明白了尋偶的感覺:高潮成結(jié)的前一刻他失去了懷里的Omega,整個世界在瀕臨墜毀的情欲面前一文不值。心臟充血,陰莖持續(xù)勃起,強(qiáng)烈的射精需求碾碎了一切所謂理智,只剩下尋找的本能。
誰也攔不住他,除非把Omega安然無恙地送回他身邊。
所以……
一些記憶的片段影影綽綽閃回。
所以他在十一月末的午夜出了門,冒著嚴(yán)寒,茫無目的地驅(qū)車飛馳一整夜,轉(zhuǎn)過了幾百個街角,耗空了一箱汽油,卻尋覓未果。他在絕望中傾斜著沖上路旁的石磚步道,被消防栓和路燈死死卡住,一道慘烈的刮痕橫貫了前后車門。
車子熄了火,溫度迅速下降,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皮也沉沉地蓋了下來。
他知道天快亮了,屬于他的時間要結(jié)束了,可即使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仍然固執(zhí)地盯著對街一扇幽黑的窗戶,盼望它能亮起燈光。
何岸,這是你住過的地方。
在你消失后,我來了這里幾十次,每一次迎接我的都是一間灰塵浮揚(yáng)的空屋子。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所有關(guān)于你的消息都石沉大?!鼈兛偸窃谔炝梁蟮诌_(dá),而那時的我在沉睡,阻止不了“他”把一切刪空。
何岸,我只是情欲催生的人格片段,零零碎碎,昏昏沉沉,時常拿捏不準(zhǔn)輕重。最近這半年來,我的腦子里灌滿了你,你讓它變得笨拙、遲鈍、木訥,許多之前我能輕易做到的事,現(xiàn)在都力不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