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您點的熱可可,請慢用?!?/p>
街角的奶茶鋪子,穿紅圍裙的店員姑娘端來一只馬克杯,擺在了鄭飛鸞面前。杯中熱氣裊裊,波紋一圈又一圈漾開,飄出了濃郁的甜香來。
鄭飛鸞將它往前推了推:“當心燙?!?/p>
他凝目看著何岸,指望他能與從前一樣喜歡。何岸卻沒伸手來拿,只是安靜地在對面坐著。
鄭飛鸞面上有些難堪:“不喜歡嗎?”
何岸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兀自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想談什么?”
“談……我們?!?/p>
鄭飛鸞意外地卡了殼,像個毫無經(jīng)驗的談判生手,悶了好一會兒才吐出話來:“談談過去發(fā)生的事情,談談你離開淵江的這一年,談談……你怎么才愿意跟我回家?!?/p>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特別想握住何岸的手。
年幼時,燕寧找他促膝長談,也總愛握住他的手。燕寧曾教他,假使一番話承載了十分情感,光靠嘴巴說出來,再真誠也只得七八分,剩下的兩三分,要借著掌心的熱度、指尖的觸撫才能穿過隔閡,完好傳進對方心里去。
他想要何岸明白他的心。
但何岸不喝熱可可,雙手仍收在桌下,他握不到。握不到,就不踏實,縱有千言萬語也不敢講,怕講出了口,剖心析肝的丟失大半,反倒是幾個無關痛癢的字眼漏到何岸那兒,輕估了他的心。
他以前對何岸做過太多混賬事,一樁罪,一抔泥,嚴嚴實實裹住了他的心。如今想把心捧給何岸看,那團泥卻堵得不見一條縫,實在無可奈何。
“何岸,說說話,我想聽你說話?!编嶏w鸞啞聲道,“怨我的也行,罵我的也行,說說話?!?/p>
何岸望著他,勾起唇角笑了笑。
飛鸞,你怎么了?
這一點兒也不像你。
從去年初秋到今年十二月,一年半過去了。他們再一次相對而坐,桌上依然是一杯相似的熱可可。
說真心話,單論相貌與氣質(zhì),鄭飛鸞還是何岸最喜歡的樣子。
襯衣永遠挺括平整,袖口永遠一塵不染,肩寬,背直,臉部線條俊朗而硬氣,一雙劍眉橫斜如刃,底下是深邃的眼眸,教人讀不出情緒。
或許是被尋偶癥折磨的緣故,眉宇間比之前藏了鋒芒,多了倦色。
還多了一絲……令人讀不懂的愛意。
這愛意從何而來呢?
若在去年,被鄭飛鸞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何岸只怕心都要融了,魂都要顫了。可是現(xiàn)在,他竟也能一邊心無波瀾地面對,一邊思索這份“愛”的真假或虛實。
他還是那個他,從來就沒變過,不是嗎?
其貌不揚的長相、拿不出手的學歷、收入微薄的工作,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連僅有的健康都失去了——鄭飛鸞沒能在一年半前愛上他,今天又有什么理由峰回路轉(zhuǎn),舍棄了對伴侶的嚴苛標準?
何岸不是孩子,幸福久了,總愛做天真的夢——曾經(jīng)他做過,現(xiàn)在他醒了。
他猜,在鄭飛鸞的“愛情”背后,或許藏著一個真相,一個功利的、冰冷的、算計的,倘若輕易相信了,就會被拆光骨頭吞盡血肉的真相。
見何岸久不言語,鄭飛鸞焦躁得坐不住,“霍”地站起身來,走近何岸,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搭著他的肩,俯低了腰。
“抱歉?!彼f。
然后,他吹熱手指,順著何岸的后頸摸了上去。指尖微微地抖,一指節(jié),又一指節(jié),緩慢尋著路,仿佛怕突然摸到什么他不愿面對的。
須臾,他驀地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Omega的頸子光滑細膩,沒有被犬齒刺穿的傷痕。
鄭飛鸞一時難以盡信,立刻撥開何岸柔軟的碎發(fā),湊近聞了聞后頸——平凡無奇的3型信息素,寡淡而純凈,安穩(wěn)地徜徉在空氣中。
懸著的一顆心驟然落了地。
他猛地抱住何岸,用力摁進自己懷里,閉著眼,不斷親吻那微凸的性腺。
還是他的。
這只被他逐出巢穴的小夜鶯,驚了魂,受了苦,仍然不舍得另尋巢穴,一直守在瘦薄的一根枝椏上,等著他來尋。
可是當這一抱結(jié)束,鄭飛鸞捧起何岸的臉,卻看到了一池寒水。
這……
他又頭疼了。
他的Omega不肯笑,也不肯說話,到底該怎么哄才能有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