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霽這個澡洗得格外長,格外久。
她站在花灑下,就像是想把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清理干凈似的,沖到指腹上的皮膚都微微發(fā)起了皺才關(guān)掉花灑,走出浴室。
小小的一居室里在失去花灑的水聲后,靜到就連蟬鳴都沒有,仿佛被整個世界隔絕,窗外的夜色也看著充滿了不自然。
池清霽身上套了一件之前放在這里的白色睡裙,裙子領(lǐng)口偏大,瘦削的鎖骨清晰可見。
她看見宋薄言還站在剛才的廚房門口,在她走過去的時候,雙唇微微翕動:
“對不起。”
對不起這叁個字,確實對池清霽來說是最沒用的叁個字。
以前不用,現(xiàn)在多余。
但她卻在宋薄言面前停下腳步,忽然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極輕的,似有若無的微笑,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助聽器:“你知道我的耳朵是什么時候壞的嗎?”
宋薄言的身形一僵,知道她馬上要揭開自己哪一部分的傷疤,就無力得就連不知道都說不出口。
“就在我爸跳樓那天,我去楊開遠那里找你,他含含糊糊說不知道你去哪了,然后我媽打電話跟我說,我爸出事了?!?
當(dāng)時池清霽還不知道這個出事,指的是什么事,直到后來被媽媽帶到公安局,看著被一塊白布蓋著的爸爸,耳朵‘嗡’地拉長一聲鳴叫,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聽不清楚面前的媽媽在說什么了。
男友失聯(lián),父親自殺,池清霽以為那就是天塌地陷,但后來現(xiàn)實告訴她,那只不過是開始。
“我爸死了,不知道哪里來的一群正義使者翻出了當(dāng)年的舊賬,說我爸是因為對女學(xué)生性騷擾,愛而不得最后尋了短見,找到我家里來,說我們活該,他就是該死?!?
“你知道大晚上睡到一半被人從窗外丟石頭把玻璃砸碎是什么感覺嗎,我第一次那么慶幸,也那么痛恨自己是個聾子,因為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我媽會大半夜被吵醒,她短短兩天時間就被折騰到神經(jīng)衰弱,看見一個墻上的影子都會被嚇一激靈,還要安慰我說她沒事?!?
眼看原來的家已經(jīng)住不下去,池清霽只能連夜帶著媽媽逃往麓城。
她們走得匆忙,有太多太多東西來不及帶走,窗臺的綠蘿吊蘭,院子里的月季叁角梅,她的秋千,還有那棵陪著她長大的石榴。
走的那天,她拖著行李箱,在院子門口站了很久,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全世界背叛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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