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這把吉他被養(yǎng)護得非常好,病房頂燈的光落在琴身上,流轉(zhuǎn)間絲滑得仿佛不是一把琴,而是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石。
看得出他是真的愛極了它,放下的時候眼底都全是不舍:“吉他箱子都燒了,沒有能用的,你拿回去的時候得小心點兒,琴身是原木的,比不上那些合成木硬,稍微磕一下就是一個印子——算了要么等我去買個琴箱一起給你,送佛送到西吧?!?
“沒事,我一定會小心的?!彼伪⊙灶D了頓:“你留個銀行卡號,到時候我把錢轉(zhuǎn)給你?!?
“那你要說這話我就不給你了?!蹦腥艘彩莻€倔脾氣,一聽這話手又握住了吉他的帶子,“我說過,這吉他多少錢我也不賣,要不是這次你救了我家其他吉他,我不可能把它給你?!?
其實那天也真是趕了巧了。
宋薄言本來就不時過去叨擾一下,想著水滴石穿,面對這種油鹽不進的收藏家也只能打持久戰(zhàn),結(jié)果那天車還沒開進去,就看見一堆人圍在熟悉的樓門洞前,爭論是應(yīng)該先上去潑幾桶水救火還是先打119火警。
他甩上車門往里走,抬頭確認(rèn)一眼就是那個倔脾氣收藏家的家,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拿起旁人手上的水桶往身上一澆,便直接往樓上走去。
樓上樓下都知道著火了,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往下面跑,見有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逆行而上,都一副見了瘋子的表情:“你干什么,那個人家里全是吉他,都是木頭,里面已經(jīng)燒起來了,別發(fā)瘋?。 ?
正因為全是吉他。
宋薄言當(dāng)時沒想過一氧化碳中毒的嚴(yán)重后果,他只知道那把吉他是池老師留給池清霽唯一一件東西。
她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太多,沒有再失去的余地了。
但這收藏家的藏品確實多,之前宋薄言進去看過,家里墻壁沒有任何裝飾,全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宋薄言在一片煙霧繚繞中幾乎睜不開眼,只得勉強捂住口鼻,一次一次進,一次一次出,用最笨拙的方法把吉他一點點往外搬。
來不及下樓他就先堆在樓梯間,由收藏家的母親幫忙往下運,直到消防隊員趕到現(xiàn)場,一聲喝止:“這是在干什么,無關(guān)人員趕緊撤離!”
宋薄言當(dāng)時一只手捂在臉上,另一只手還拎著兩個吉他,還沒來得及說明情況,就先一步失去了意識,醒來的之后已經(jīng)在醫(yī)院,輪流被醫(yī)生和胡知罵了兩個小時。
他們罵的內(nèi)容都差不多,彼時宋薄言吸著氧,也說不出話來,左耳進右耳出,直到第二天睜眼,才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吉他沒事吧?”
當(dāng)時胡知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說沒想到他這么熱心腸,等出院了一定要給他寫申請報告,申請一下今年年度所內(nèi)好人好事評選。
好在皇天不負(fù)苦心人。
“真是沒見過你這么瘋的,我聽消防隊的說,像你這種沒死真算是運氣好了?!蹦腥俗炖餂]句好話,見宋薄言沉默,自己也沉默下來,過了半晌,才輕聲道:“總之,謝了,要不是你,我吉他全沒了,那我還真不如死了得了……之前你來了這么多趟,我相信你為它出生入死,應(yīng)該不是為了虐待它來的,以后好好照顧它?!?
火災(zāi)過后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收藏家道完謝就離開了,留下宋薄言吃力地探過身去,將池清霽的吉他重新抱進了懷里。
他不會彈,動作一點也不標(biāo)準(zhǔn),甚至因為身體還沒有完全從中毒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顯得極為笨拙,但當(dāng)指腹觸碰到光滑琴身的那一刻,宋薄言空了幾個月的心終于有了一瞬間的滿足。
至少,他找回來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