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這次來找你是想干嘛？”闞北問。
劉姐嘆口氣：“不知道從哪聽說我過得好了，一開始是想復婚，我不答應之后就說要我給他點錢?！?
池清霽想了想：“報警呢，有用嗎？”
“他每次要的也不多，就叁五百，問就說是借，但從來沒還過?！眲⒔銚u搖頭：“算了，錢也不多，就當破財消災吧?！?
其實事實遠沒有劉姐說的這么輕巧。
這酒吧地段不好，周圍都是養(yǎng)老街區(qū)，只能指望附近兩所大學的大學生，所以酒也不敢賣貴。
加上請員工，樂隊，每天營業(yè)額到處分一分，水電煤氣再扣一部分，真正到手的能有多少，哪里還經(jīng)得起這么個吸血鬼隔叁差五的來敲骨吸髓。
但能怎么辦。
搬家，換店，哪一樣不是大開銷，關鍵是做了也未必有用。
小孩馬上要讀初中，難道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換個城市生活，更不現(xiàn)實。
以前池清霽老覺得這世界上就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喜歡哪個男生就去追，想去好學校就去努力學，想要零花錢就和老爸撒個嬌。
后來她長大了才知道，這世界上解決得了的事情，才是那鳳毛麟角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是背負著那些解決不了的事情，隱忍著生活下去的。
經(jīng)這個事兒這么一攪，在場一群成年人都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只是礙于還有個小朋友在場，還得老老實實的，該喝烏龍茶喝烏龍茶，該喝白開水喝白開水。
闞北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旁邊，手里拿著自己的打火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拇指推著金屬蓋子打開又閉合，發(fā)出聲聲機械感十足的脆響。
好不容易等到外賣電話來了，墩子接起來嗯了幾聲，掛掉的時候滿臉無語：“他說他迷路了，喊我去接一下?！?
小黑問：“他在哪？”
墩子反問：“要知道自己在哪還叫迷路??？”
“……”
劉姐被兩人堪稱無厘頭的對話逗得哈哈哈地笑起來：“那你們趕緊去接一下啊，這兩天外面冷死了，待會我們外賣都涼了！”
叁個男的自覺起身出去找外賣員，劉姐開始檢查女兒的作業(yè)，看了一會兒，皺起眉頭開始找外援：“池啊，我們的小池老師，你來看看她這些題做對了沒有……怎么現(xiàn)在六年級的題就這么難了，我小時候好像沒學這么深啊?！?
池清霽走過去看了一眼，小姑娘字跡工整，思路清晰，好幾面的題目寫得堪稱賞心悅目。
她很快速地翻了一遍，合上：“我們佳佳同學很棒，都寫對了?！?
小姑娘得意地‘嘿嘿’一聲笑：“姐姐你也很厲害啊，我們老師都得看著答案才能看這么快呢?！?
“因為我不怎么看答案，我只看過程?！背厍屐V說：“數(shù)學主要就是個思路，思路對了，答案哪怕錯也就錯一次。”
“知道啦，小池老師！”
林佳佳還沒到變聲期，聲音脆甜脆甜，這么應上一聲讓池清霽跟咬了一口紅富士大蘋果似的，心情立刻陰轉(zhuǎn)多云。
劉姐燒了點水，泡了六杯熱飲，叁個人一起坐在吧臺上，捧著杯子一邊聊天一邊等叁個去接外賣的人榮歸故里。
“哎對了，池啊，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大學畢業(yè)嗎？”
劉姐一直挺好奇的，但又老忙忘了問，剛看著池清霽給劉佳佳輔導作業(yè)才想起來，“哪個大學的?。俊?
“就麓城大學。”池清霽說。
“??？”劉姐簡直震驚：“不至于吧，什么專業(yè)這么慘啊，出來做跑場子的？”
池清霽沒忍住笑：“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哪有公司想要我。”
“那……那你做走穴歌手也有點太……”劉姐想半天沒想出個形容詞，只得作罷，另起一句：“那你讀的是什么專業(yè)啊？”
“新聞。”池清霽喝了口熱飲，說：“我本來是想做記者的?！?
“哇，記者！”一邊的劉佳佳懵懂地發(fā)出了羨慕的聲音：“真好哎，我也想當記者?！?
“我們佳佳一定能當上的?！背厍屐V親昵地摟過小姑娘的肩膀，手撩著她的馬尾上下?lián)芘藘上?，“你可比我厲害多了！?
一大一小又玩了一會兒，池清霽看了眼時間，發(fā)現(xiàn)這叁個人好像也去得太久了。
她嘖了一聲：“完了劉姐，我看過一恐怖電影就這開頭，人一個一個消失，然后……”
“你別嚇人啊你，我女兒還在呢，小孩膽子??！”劉姐被嚇得背立刻就挺直了，趕緊打斷她，一條腿已經(jīng)往后撐在了地面上，“你這人真是蔫兒壞！”
池清霽低頭一看，就看膽小小孩劉佳佳一雙好奇的大眼睛里沒有一星半點害怕，滿滿的都是‘姐姐繼續(xù)’。
這母女倆。
她樂得不行，哈哈大笑著把小姑娘松開，輕巧地躍下高腳椅：“我也出去找找吧，這也太久了，馬上阿方都要來開門兒了?！?
池清霽一邊往外走一邊撥通了墩子的電話，聽著忙音分神的功夫，腳已經(jīng)從后門繞到了前門附近。
外面飄著小雪，酒吧的燈牌已經(jīng)亮了起來，霓虹閃爍在雪夜中格外醒目，每一片雪花都好像映上了不同的顏色，交織變幻，莫測。
宋薄言應該是已經(jīng)來了一會兒，肩頭薄薄落了層白，呼出來的鼻息迅速在空氣中化作極其稀薄的霧在空氣中消散。
他背靠著酒吧門口的墻，把羽絨服的帽子戴起來墊著后腦勺，雙手插兜閉目養(yǎng)神。
帽子與被壓下的額前碎發(fā)將他上半張臉幾乎全數(shù)擋住，顯出幾分難有罕見的頹勁兒，往那一靠，與背后的黑暗渾然天成融為一體，只有霧面的羽絨服上落著淺淺一層霓虹燈光，單薄得就跟天空中簌簌落下的雪片似的。
“喂？雞仔，別急啊，我剛已經(jīng)拿到外賣了，現(xiàn)在在往回走呢?！?
電話終于接通，池清霽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沒看見，轉(zhuǎn)身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