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姐家距離酒吧不遠,從正門繞出去走十幾分鐘就到。
時間有點晚,但積雪和路燈相互照應著,一眼望去倒是亮茫茫的。
門口停了幾輛車,一些剛從酒吧出來的客人還叁叁兩兩地聚著商量怎么走,池清霽路過他們往劉姐家去,雪地靴偶爾踩到?jīng)]有徹底掃干凈的路面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剛拐進劉姐家的住宅樓,遠遠就看見樓洞門口站著個人。
距離遠,池清霽也看不太出來是誰,只看得見對方瘦瘦小小,駝著個背,好像是下樓扔垃圾的老頭老太。
但不等她走近,那人影忽然聽見聲音,循聲望來,便好像突然將她鎖定了般,徑直朝她走來。
“劉慧,行啊,你一般都是十一點到家,今天遲了半小時,和野男人私會去了是吧?”
男人和她身高差不多,連走帶小跑地躥到她面前,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叁兩步,池清霽才看清男人是劉姐的前夫。
“上次那些來威脅我的小流氓是不是也是他找的,想給你出頭是吧……你怎么不讓他直接來找我!?”
他明顯喝過酒,但看不出太多醉態(tài),步子很穩(wěn),剛一靠近,那窮兇極惡的語氣與濃烈酒臭味就一道撲面而來。
“不是,是劉姐讓我來接佳佳……”
“別給我解釋,你這臭婊子!”
池清霽往后退了兩步,正解釋的時候就被男人沖上來劈頭蓋臉的一個巴掌給打得一個趔趄,登時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地。
左耳‘嗡’地一聲鳴叫開來,眼前被那一巴掌的余波震出了重影的暈眩。
池清霽一瞬間就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好容易艱難地抬頭,就看男人今天沒戴那副黑框鏡,一張面孔已經(jīng)被憤怒扭曲,無比猙獰。
“你說,那個男的是誰,???你敢跟別人跑,老子殺了你你信不信!”
男人俯下身來抓著她的衣領暴怒狂吼,池清霽卻好像聽不見一樣,卯起一股勁將他推開,側(cè)過身在旁邊的地面上摸索。
“操你媽的還敢無視老子——”
身后男人好像還在罵罵咧咧,而后模糊的聲音變得更加混亂,大概是有人路過,池清霽無法分辨,也顧不上去管。
直到自己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她的手心還虛無地抓著一團雪,語氣慌急:“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找找我的……”
“你的什么?”
池清霽看清來人,沒說完的話凝固在嘴邊。
宋薄言見她瑟瑟發(fā)抖,分不清是恐懼還是寒冷,索性先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她身上:“你冷嗎,還是疼,慢慢說,別怕?!?
“行啊,還準備帶奸夫上門是吧……”瘦弱男人不知何時被撂倒在地,齜牙咧嘴了好半天才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手上捏著個已經(jīng)碎了一半的酒瓶,玻璃嶙峋的裂口在路燈下散發(fā)著尖銳的光澤,“行,行,你也瞧不起我,劉慧你也瞧不起我,今天我就跟你們這對狗男女同歸于盡!老子這條命不要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男人話音未落便跌跌撞撞沖上前來,宋薄言顧不上其他,先本能用手往前擋了一下——
下一秒,鮮血染紅了他淺棕色的毛衣,男人的酒被猩紅血色嚇得醒了五分,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往后踉蹌退了兩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是我老婆來著……”
失去了支撐的小半個酒瓶在此落地,摔在薄薄結(jié)起一層冰的地面上,徹底碎成了一地渣滓
警察局門前,劉姐正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一會兒看看警局大門口,一會兒看看警局里頭,兩邊都沒個人影兒,但停不下來。
剛才她在酒吧跟客人聊到一半,女兒突然來電話說家里出事了,要她趕緊回去。
去了才知道,她那個跟別人大聲說句話都不敢的唯諾前夫,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把去接劉佳佳的池清霽錯認成她,鬧出這么大一場事來。
過了一會兒,警車到了大門口,劉姐趕緊叁步并兩步地走上前去,看著男人小臂上包得嚴實的繃帶,滿心愧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今晚給你添這么大麻煩,剛才醫(yī)藥費多少……”
“不用?!?
宋薄言手上剛包扎好就跟著警察過來補做筆錄,身上披著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當下只有一只手穿在袖筒里,另一只手垂在外套下,一張臉冷著,就著夜色,顯得格外涼薄。
劉姐只當他是不好意思,依舊殷勤:“你這個右手傷了怕是會影響生活,春節(jié)期間需不需要……”
“不需要?!?
“那你生活起居……”
“跟你無關?!?
他甚至沒有等對方把話說完的耐心,腳上一點停頓也沒有地跟著警察走到內(nèi)門口。
走他前面那警察體恤他右手傷了,體貼地幫他推開門,宋薄言迎面就看剛做完筆錄的池清霽走出來。
“池清霽,”
兩人擦肩而過,她好像聽見宋薄言開口,慣性般地又往前走了兩步才懵懂停下。
回頭,就看宋薄言也停下腳步看著她,右手小臂上纏滿了繃帶,里面好幾個深壑血口依舊依稀可見。
那男的是直接捅上來的,尖銳的玻璃全都豎著扎進了他的肉里,看著傷口面積不大,其實每一個傷口都幾乎深可見骨,當場就是血流如注。
池清霽憋著一口氣將目光上移,看向宋薄言的臉。
他的聲音輕到幾乎只剩下雙唇細微的翕動,將短短一句話化作唇齒間纏綿環(huán)繞的氣流:
“我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