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入禽獸寢宮(一)
銀猊是奔躍在深山中的野生頭獒,有著非比尋常的智慧和尊傲、冷冽和狠厲。然而,它也是古格軍中的軍獒,它的忠誠在甘心臣服的那一刻便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古格王。
每日清晨,它總會在身體清理完畢后到古格王的寢宮報到。古格王在宮中時,它常常與兩頭雪豹一起宿在王的寢宮內,盡職盡責地干好自己的守衛(wèi)工作。古格王不在宮中時,它會在清晨時分去王的寢宮中巡視一圈。如果兩頭雪豹在,就吆喝它們和它一起巡視或者四處找樂子。
昨夜,古格王回宮,依照以往慣例,銀猊本該和雪豹一起歇在王的寢宮中。但因為羅朱腰背受傷,只能勉強走路、坐臥。在繞著羅朱轉圈掙扎了許久之后,在她哀求的目光中,它最后艱難地放棄了駐守王的寢宮,帶著另一頭獒犬回獒房陪伴照看她。
忍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它就帶著羅朱和格桑卓瑪往古格王的寢宮走去。
琉璃蓮花金盞酥油長明燈暈散出明亮柔和光芒,守衛(wèi)在岔道廊道中的侍衛(wèi)明顯與往日不同,用牛皮繩穿就的柳葉細鐵甲銀光閃閃,披肩的卷發(fā)以一根繡著“十”字紋的藍色帶子扎束腦后,前腰挎長彎刀,后臀挎短刀,長鞭纏腰,手持長矛,筆挺如岳的身軀隱隱透著腥厲的煞氣。三三兩兩的王宮女侍穿著色澤艷麗的蓋皮袍,佩戴著夸張明麗的珠串,風姿卓越,窈窕健美,捧著各類物什悄然無聲地行走在絳紅織彩的厚軟地毯上,像是一幀幀濃墨重彩的油畫。
隨著古格王的回宮,冬宮仿佛解凍似的,由原來的沈肅荒冷變得生氣盎然。不過只要略加留心,就能察覺到在盎然生機的背后蘊含的不是輕快愉悅,而是緊繃的凝滯,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吞噬心神的黑暗因子和淡淡的血腥味。
“銀猊,求你走慢點好不好?”
廊道有些昏暗的拐角處突兀地傳來可憐的祈求聲。幾道身影被燈光映照在廊壁上,拉出抖動的陰暗長影。
羅朱哭喪著被赭紅色面脂均勻涂染了一層的小臉,右手拉著格桑卓瑪,左手扶著后腰,身子躬成一團蝦米,一步三搖,走路的模樣和速度比之八十歲的駝背老太太還不如。不能怪她喪失形象啊,經過一夜休整,腰背的瘀傷固然好了些,但只要步子稍微跨大點,腰背稍微挺直點,就疼得鉆心。尼瑪?shù)呐錾锨莴F王的腳就夠霉催了,還要被他像足球一樣大力開出去,這后果怎是一個慘字所能概括的。
整整一個晚上,她幾乎是側躺在銀猊又軟又暖的肚子上睡的,不然今天能不能爬起來都成問題。早上的活計全壓在了卓瑪身上,她連搭把手都痛苦萬分,只能趴在一邊茍延殘喘??蛇@銀猊卻半點也不考慮她的身體狀況,一等格桑卓瑪為它清理完畢后,連牛肉也顧不上啃,就急吼吼地往禽獸王的寢宮跑。
它跑去見禽獸王也就算了,為毛偏偏還要強迫她跟著一起去?!
她只是個獒奴,沒資格也沒必要覲見禽獸王吧?何況,以往恐怖的記憶、踢在背上的劇痛、瀕死的絕望、昨夜女人的慘叫,無一不在提醒她禽獸王的恐怖,她又怎么敢自尋死路地主動往禽獸跟前湊?腰背上的疼痛好像越來越厲害,邁出的步子也越來越緩慢,甚至出現(xiàn)走一步退兩小步的可笑情況。
“銀……銀猊,我身受重傷,能不能……不去?”她也不管前面的野獸是否能夠聽懂,在后面小聲囁嚅道。
銀猊頓下腳步,轉頭看了看羅朱分外可笑的走路姿勢和滿臉的畏懼退縮,暗藍三角吊眼里閃爍出譏誚的戲謔光芒,沖她嘲弄地低嗚一聲,遂調頭不再理會,只是腳步放慢了許多。
羅朱面色一僵,隨即怒了,尼瑪?shù)木谷挥直活^畜牲嘲笑了!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陡來的憤慨瞬間壓下了畏懼和疼痛,她拔腳就要沖上去拳打腳踢一番。欲動的身體卻被格桑卓瑪緊緊拉住。
“卓瑪,放開我,我要教訓那只賤狗!”她掙扎著,努力想掙脫束縛,飛腿將那頭囂張得瞧不起人的畜牲踢飛。
“不放。”格桑卓瑪翻翻白眼,干脆地拒絕,“要教訓也得等你腰背上的傷好上大半才行,不然稍不注意就會傷上加傷,不癱瘓也癱瘓了。”
“卓瑪,你個烏鴉嘴,分明和銀猊是一路貨色。”羅朱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