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門外的銀猊一見她出來,藍色三角吊眼里的不耐和煩躁立刻褪去,換上歡欣和喜悅。圍著她來回繞了一圈,碩大的獒頭蹭了蹭她的雙腿,牙齒叼住她的袍角往前扯了扯,示意她跟著自己前行。
羅朱無聲苦笑,低眸遮住眼底升起的恐懼,不落痕跡地從銀猊嘴里抽出袍角,軟聲道:“銀猊走前面,我走后面?!?/p>
面前的是一頭翻臉無情的野獸,一頭咬人吃人的兇殘野獸。千萬別被它此刻的乖順給迷惑,千萬別再把它當成家人和朋友,別再對它產(chǎn)生依賴了,要知道凡是不長記性的人死了全是咎由自取。
她一直保持著落后銀猊三步的距離,躬身垂首地走著,心里不停地警告自己。
鮮艷神秘的壁畫從兩側(cè)悄然流過,絳紅的地毯朝遠處延伸,走廊兩壁的酥油燈輕輕搖曳,佇立走廊的披甲英武侍衛(wèi)和裊娜飄移的美麗侍女們像是從另一個黑暗世界中冒出來的,在暈黃的燈光中散發(fā)出死寂鮮艷的神秘詭譎。腳下的路被跳躍的燈光晃映出幾分怪異的扭曲,仿佛是通向往生輪回的黃泉路。而那最遠處的明亮盡頭,正是等待著她的地獄。一步一步,她無法反抗地朝著地獄邁進,靈魂在恐懼的海洋中沈淪翻滾,每一次落腳都是軟綿綿的沉重無力。
禽獸王寢宮前的琉璃蓮花夜明珠燈晶瑩剔透,美輪美奐。柔和明亮的光暈中分左右站立著四名威武狠厲的剽悍侍衛(wèi),四頭獒犬臥睡在門口,見到銀猊來到都張眼俯頭,臣服地低嗥了一聲。
銀猊淡淡掃了四頭獒犬一眼,低嗥一聲后便昂首闊步地踏進寢宮。
尾隨在后的她緩緩撩開厚重的羊絨簾子,和以前一樣,看見了六個跪在外間伺候的美麗宮奴。其中一個宮奴忽地半抬起頭對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接著又快速地俯下頭,動作迅捷得讓她差點以為是自己眼睛發(fā)花了。腳步微微頓了頓,訝異浮上心頭,那個宮奴居然是阿蘭尼瑪???她還真有辦法,無依無靠,竟然也能從伺候侍妃的宮奴一躍成伺候禽獸王的宮奴,離她的復(fù)仇計劃又近了一步。很好,你越能干,本姑娘逃亡越有望。祝愿你能再接再厲,心想事成。
雙膝落在厚軟的地毯上,羅朱在里間躬身膝行數(shù)步,向半臥在矮榻上的古格王贊布卓頓伏跪而下,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容。
“奴覲見王?!卑葸档穆曇羟忧优撑?,卑微中含夾著幾分恐慌害怕。
“嗷──”
銀猊沖到贊布卓頓面前,前肢搭上矮榻,半立著身體,伸舌親熱地舔上他的左頰,使著勁兒地撒歡。兩頭雪豹已在矮榻前各自找了個地方蜷身閉目,那慵懶優(yōu)雅又蘊了幾分嬌柔寧和的神情猶如兩頭巨大的家貓,讓人看得又愛又憐,幾乎忽略了它們噬人的兇殘本性。
“銀猊,我等了你許久?!辟澆甲款D摟住銀猊的脖頸,笑著伸手撓它的下巴,銳利的鷹眸卻冷漠地瞥向伏跪在地的羅朱。今晚的他除了左耳垂上的紅寶石耳釘,沒有掛戴任何飾物。身上穿著雪白的絲質(zhì)襯衣和闊腳襯褲,衣袖與衣襟繡著白金色十字暗龍紋。襯衣衣襟半開,露出強健的脖頸、半截精致平直的鎖骨和小半個深古銅的堅實胸肌,野性剽悍的雄性禽獸氣息四下逸散,濃郁魅惑。鑲嵌水獺毛邊的寶藍色織錦龍紋蓋皮袍松松垮垮地罩在異常高大矯健的頎長身軀上,不顯臃腫,反倒平添十分迷人的慵懶閑適。
腥煞凌厲的王者威嚴從頭頂籠罩而下,拉扯著羅朱的神經(jīng),拍壓著她的細胞,讓她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感受來自對面男人的雄性引誘。她深深吸氣按壓下身體本能的恐懼,瑟縮道:“王恕罪,是奴耽擱了銀猊?!?/p>
頭頂傳來似笑非笑的哼聲,低沈渾厚而又冷硬磁性的嗓音懶洋洋地響起:“銀猊,我困了,帶耽擱你的獒奴去一邊睡。明晚如果又耽擱了,就休怪我心狠手辣地懲罰你。”
“嗷──”
銀猊回應(yīng)得甚是歡快,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總之,羅朱是聽懂了:第一,她明天要繼續(xù)睡這兒;第二,明天如果又來遲了,她的小命也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