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接豬玀回宮（一）

昨夜阿里又下了一場雪，地上的積雪厚了些，在春陽的照耀下，反噴出白亮的光芒。干燥的風(fēng)裹挾著春寒吹掠雪域，氣勢十分凜冽。

在古格王城通往托林寺的道路上，蜿蜒行著一隊騎兵。三十名騎兵皆穿統(tǒng)一的黑色皮袍，外罩柳葉細鐵甲，頭戴能遮住大半張臉的褐紅狐皮帽，背背大弓，前后腰分挎長短刀，長鞭纏臂，利矛長槍掛在馬身側(cè)，胯下三十匹馬的個頭算不得高大，卻匹匹神駿矯健，一如背上的騎兵般剽悍。

在這支散發(fā)著肅殺悍厲之氣的騎兵隊伍中雜著一輛暗紅色的馬車。在中原，馬車是很常見的一種交通工具，但在平均海拔四千多米以上的高原，它就顯得太突兀了。馬車體笨重，速度慢，易受阻，絕對不是屋脊高原中良好有效的交通工具?？蛇@樣一個不良于行的交通工具偏偏出現(xiàn)在了“屋脊中的屋脊”——阿里。

馬車由兩匹神駿異常的棕褐色寶馬拖拉，車廂長兩米多，寬和高都是一米多，三面廂板雕著栩栩如生的祥云瑞獸、護法飛天和姿態(tài)不一的蔓枝蓮花，用金箔填鑲鑿刻線條，底邊嵌著雞蛋大的各名貴寶石，排列成連綴不斷的卷草紋。車頂周圍綴著一束束用五彩絲線編織的約莫一尺長，兩寸粗的流蘇，流蘇中雜著五彩的三角經(jīng)幡。頂部正中盤坐一尊半尺高的金佛，四角各掛一個刻著佛像的拳頭大的金色鈴鐺。一路行來，鈴鐺隨風(fēng)搖蔣，發(fā)出一串串連綿不絕的鈴聲，在空寂的雪域中顯得分外悠揚清脆。黑袍銀甲的悍厲騎兵，暗朱色的奢華馬車，清脆悠揚的鈴聲，在耀眼的雪地上，湛藍的蒼穹下居然出奇得和諧，然而和諧中又隱隱彌散出令人畏懼的尊貴腥煞。隊伍所過之處，完美潔白的薄雪地面出現(xiàn)了兩道深深的輪印和無數(shù)雜亂的馬蹄印，活像是被無情躪了-般。

“王，烈隊正大人領(lǐng)著僧兵在前方恭迎?！弊o衛(wèi)在馬車左側(cè)的侍衛(wèi)略略彎腰，湊到車窗邊，肅聲稟報。

“停車，掀簾?！钡统翜喓裼掷溆财侥哪新晱能嚧皟?nèi)傳出，帶著微微的磁和一絲沒有感情的笑意。

是。”

三聲短促的號角過后，行進的隊伍停了下來。駕車的侍衛(wèi)從轅駕上跳下，身姿筆挺地站立座駕左側(cè)。護駕在馬車右側(cè)的侍衛(wèi)勒馬上前一步，恭敬地伸手將織著彩色花紋的厚重門簾掀起，束掛在車門邊的金鉤處。車內(nèi)，霍然端坐著古格王穆赤·贊布卓頓。

古格王穆赤·贊布卓頓勇武蓋世，匹配他的該是風(fēng)馳電掣的寶馬良駒，而不是一輛小小的馬車。即使這輛馬車奢華無比，他巍峨不可搖撼的睥睨冷霸，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尊貴仍與小小的空間格格不入。仿佛在下一刻，車廂就會被化成千萬利劍的凌人氣勢劈成碎片。大風(fēng)，在門簾掀起的一瞬間，好似凝固了，只有清脆悅耳的鈴聲在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懼?/p>

率領(lǐng)僧兵等候王多時的釋迦闥修策馬迎了上來，未至馬車，已是翻身下馬。身后尾隨的一干僧兵也全都翻身下馬，隨著他一起雙手合十，彎腰行禮。

“托林寺卓尼欽波恭迎王蒞臨?！?/p>

贊布卓頓坐在馬車中，冷漠地打量著行禮的釋迦闥修，陰鷙銳利的暗褐鷹眸深沉難測。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免禮，繼續(xù)前行。”釋迦闥修和一干僧眾齊聲謝過之后，這才直腰抬頭。二十個僧兵上馬分兩列在隊伍最前方開道，釋迦闥修卻走到車轅前，左手搭上右肩，又對贊布卓頓行了一禮，恭敬道：“王，請讓臣下為您駕車。”

暗褐鷹眸的色澤更深，莫名的幽光在深處冷冷閃動。釋迦闥修的駕車本事雖然才學(xué)了幾天，卻能媲美捉來的漢人車伕，自然也比學(xué)了一個月駕車技術(shù)的侍衛(wèi)高明許多。不過身為古象雄王族的后裔，大權(quán)貴部族族長，王家黑旗隊隊正，托林寺的卓尼欽波，駕車這等卑賤小事是怎么也輪不到他來做的。此刻主動自降身份駕車，是在表達忠誠，還是在表達謝意？贊布卓頓的唇角輕輕勾起，避過他的請求，淺笑問道：“釋迦闥修，灌頂至今已過八天，你的身手應(yīng)該精進了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