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奮筆疾書,將零散的語言進行組織和渲染,幾乎就沒中途休息過。眼看著一卷羊皮已經(jīng)寫完,女人還在憤慨地滔滔不絕,他連忙出聲:“姐姐,寫不下了,等我換一張羊皮再說。”
“不用換了!我們這就走!”羅朱猛地拍案而起,瞪大的眼睛里紅絲密布。她是不怎么認識古藏文,不過偌大一張羊皮卷,右側(cè)對她的好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小塊兒,其余地方滿滿當當都寫著禽獸對她的壞。這說明什么?還用解釋,還用猶豫么!
上面的每一條都是看著多吉書寫的,雖是看不懂,但哪一條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都是由她親口述說的,仿佛深深地刻進了腦子里,刻在了心中。所有相遇后的記憶鋪天蓋地地翻涌襲來,沖擊著她的靈魂,凌遲著她的神經(jīng)。
口胡!她怎么能淡忘了禽獸曾經(jīng)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羞辱和凌虐?怎么能被那一點點不確定恒久的好給迷惑了心神,生出那么多不舍?瞧瞧,他們嘴里說喜歡她,說是遵循博巴人古老的共妻婚俗,可有誰說過一句娶她的話?沒有,沒有誰說過半個字!禽獸王當著她的面說她是他們共享的女奴!他們只是打著共妻婚俗的幌子一起玩弄她而已!所有的溫柔絮語、熱情纏綿都是騙人的!她不是一直警告自己要守好心嗎?怎么能把禽獸的溫柔纏綿當了真,不知不覺地卸了防御,無意識地放任自己沈淪依戀?要知道當美麗的肥皂泡沫被戳破消失后,等待在前方的就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渾身一陣熱一陣冷,抑制不住地顫抖,不該生出的難受和不舍被難以言喻的懼、恨和悔吞噬,她突然抬手朝自己的臉頰狠狠扇去。
啪──
“叫你犯賤!”伴隨著響亮耳光的是惡狠狠的啐罵。
啪──
“叫你犯賤!”
多吉驚怔地看著羅朱的自虐舉動,在第三個耳光快要落下時,終于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發(fā)顫的身體用力禁錮在懷中,有些氣急敗壞地喝問道:“姐姐,你瘋了嗎?為什么打自己?”女人染成蜜褐色的臉頰上依然能看到數(shù)根清晰的指印,足見其自虐的手勁之大,一點也沒留情。
“多吉,我沒瘋,我只是恨自己沒把心守好,恨自己太犯賤。我們走,快走,我一點也不想留在這里了?!绷_朱將頭埋進多吉的胸膛,嗚咽道。留下來的話,她一定守不住自己的心,一定會不受控制地越來越犯賤,最后完完全全喜歡上那些禽獸。她害怕那樣,害怕得不得了。
“好,我們走?!倍嗉獡嶂l(fā)燙變腫的臉頰,心實實在在地疼了,頗后悔起自己出的這個主意。他本意只是要喚起女人對王和烈隊正的怨恨,斬斷她的猶豫不決和初萌生的喜歡感情,卻沒想到事態(tài)發(fā)展會過了頭,這女人竟連她自己也恨上了,居然狠下心腸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不愧是他喜歡的女人,能對敵人狠,也能對自己狠,這股剽悍勁兒深得他心。
抱著懷里轉(zhuǎn)眼變得柔弱可憐的抽噎女人,他大步邁向?qū)嫷铋T口。在撩起門簾的剎那,禁不住回眼望瞭望攤開在案桌上,寫滿字的羊皮卷,天生上揚的唇角浮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
王,烈隊正,不知你們看到我和姐姐留下的臨別禮物后會有怎樣的表情?又會有怎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