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然果斷拒絕,急得額頭冒汗。
小祖宗,你都不認識我男神,要他的畫像干什么,描著玩嗎?這要真給你討去了,以后就是一枚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爆炸。
頌然承擔不了賀致遠炸醋缸的風險,趁布布注意力不集中,輕巧一抽,把畫像搶了回來,打開畫簿飛快夾進去,護在懷里,不讓布布有可趁之機。
布布失去畫像,低落地耷拉下了小肩膀:“為什么不行呀?”
“因為……”頌然躊躇一會兒,解釋道,“因為這幅畫哥哥很喜歡,想留著自己珍藏,不能送給別人。”
布布扁了扁嘴,非常委屈地問:“別人不能給,連我也不能給嗎?”
那可是我爸爸呀!
頌然被小朋友這股奇怪的執(zhí)拗勁難住了,一時不知該回答什么,想來想去,只能耐心地勸他:“布布,我不是不愿意給你,是怕你爸爸看到這張畫。要是給了你,你放在自己房間,遲早會被爸爸發(fā)現(xiàn)的。到時候,我就麻煩了。”
“為什么不能讓爸爸看到呀?”布布沒搞懂,“你們不是都……不是都……哦!”
小腦瓜咻咻轉了幾輪,像是鉆透了某個關鍵點。布布作恍然大悟狀用力點了兩下頭,伸手指著頌然,哈哈大笑:“哥哥害羞了!”
偷偷摸摸畫爸爸,藏起來不讓人瞧,卻被機靈的小布布撞破了,正不好意思呢。
一定是這樣的!
頌然聽他瞎掰,照著腦門就是一栗子:“胡說,我有什么好害羞的?!?/p>
我這是心虛。
他改走懷柔風格,蹲下身,握住布布的手指頭拗回去,笑盈盈地彎了彎眼睛:“布布,哥哥跟你商量個事好不好?這張畫你就當沒看見,別告訴爸爸,哥哥以后每天多給你講一個故事,怎么樣?”
布布不為五斗米折腰,一抬下巴,倔強到底:“不!”
“別這樣嘛?!表炄徽Z氣更軟了,搖著布布的小手懇求,“寶貝,答應哥哥好不好?!?/p>
“就不!”
布布把臉轉向另一邊,下巴抬得更高了,然后倏地一扭頭,腳底抹油從頌然面前溜走,歡快地奔向了客廳,邊跑邊笑:“哥哥臉紅啦,哥哥害羞啦,哎呀,羞死了羞死了!”
頌然無奈地看著他滿屋蹦跶,只恨自己法力不夠,鎮(zhèn)壓不了這個被寵壞的孩子。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翻開畫簿,撐著下頜,苦兮兮地望向他的男神,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出軌被拍艷照的無力感。
現(xiàn)在怎么辦?再向賀先生坦白一次?
這也太二了啊!
為了防止布布引爆炸彈,頌然制定了一個嚴格的監(jiān)督計劃:今晚賀先生打電話來的時候,他要寸步不離布布身旁,一旦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立刻捂嘴、封喉、拖走,“殺”人滅口,絕不手下留情。這個計劃的可行性不差,但頌然算錯了最重要的一點——依布布的耐心,根本等不到晚上。
事實上,當天下午,趁他睡午覺那么一丟丟的功夫,布布就迫不及待地把炸彈給點了。
小家伙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他睡著,一個輕巧的轱轆翻下床,貓著腰,踮著腳,躡手躡腳靠近了工作臺,從第一個抽屜里掏出畫簿,找到了那幅素描像。然后,他像捧寶貝似地捧著它,悄咪咪打開8012A的房門,溜回了對面自己家。
十分鐘后,虛掩的房門被推開,布布一個閃身進來,眼中充滿了亮锃锃的興奮光芒。
小盜賊做事滴水不漏,將素描像夾進畫簿,照原樣放回抽屜,完美復原現(xiàn)場,接著悄無聲息地貓進臥室,爬上床,乖乖蓋好小毛毯,假裝一直在規(guī)矩睡覺。
頌然一點也沒覺察身旁的動靜,睡夢中發(fā)出一聲咕噥,慵懶地翻了個身,還無意識撓了撓褲襠。
與此同時,就聽“嘀嘟”一聲,一封新郵件送抵了賀致遠的私人郵箱。
當時正是太平洋時間夜晚十點,賀致遠尚未結束一天工作,還在距公司不遠處的漢默劇院里忙碌。幾天后,公司將要在這兒正式發(fā)布他們的第七代產(chǎn)品。會場布置過半,各方面進入?yún)f(xié)調(diào)階段,人來人往,語聲嘈雜,一切就像地面上拖曳的電線,看似混亂又井井有條。
萬年穿慣T恤和人字拖的Carl Kraus今天也難得收起了閑散姿態(tài),換上正裝,在主舞臺進行了一次完整的試講,而后下臺,與公司的一眾SVP們逐項確認細節(jié)。
賀致遠作為主講之一,被安排在Carl之后上臺。
他是公司創(chuàng)業(yè)初期的技術合伙人,演講卻絕非他的短板。相反,從三四人的風投小場合到數(shù)千人的發(fā)布會大場合,他在這方面經(jīng)受的歷練已有九年。大量經(jīng)驗積累下來的,是從容不迫的臺風,重點明確的陳述,以及自帶的形象加分。
他把美式幽默玩得無可挑剔,契合場景,尺度也適宜。
下臺時,Carl高舉雙手,朝他比了一對點贊手勢。
賀致遠笑了笑,回到自己座位上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然后打開筆記型電腦,查閱新郵件。高亮的星標郵箱在功能表列里輕輕跳動,冒出一個氣泡角標:1。
一封來自小Q的新郵件,內(nèi)容是——他的家人留下了一段52秒的視頻。
在小Q當前的數(shù)據(jù)庫里,8012B只有兩個家庭成員,“他的家人”只能是布布。布布在對門住得好好的,為什么要突然發(fā)一條視頻消息給他?
賀致遠切換界面,點開了那段存儲在云端的視頻。
“拔拔,看得到我嗎?”
布布出現(xiàn)在螢幕中央,朝鏡頭揮了揮手,小臉蛋兒漲得紅撲撲的,看起來三分緊張,七分激動。他手捧一張十六開的畫紙,就像捧著一只巨大的花筒拉炮,隨時準備拉開,給他呈上一份五彩繽紛的驚喜。
“拔拔,我,我,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布布激動地說,“你知道了一定超開心的!”
這小結巴……怎么越來越像頌然了。
賀致遠低笑。
布布鼓了鼓小胸脯,大概在進行心理準備,接著“唰啦”一聲打開畫紙,將空白那面湊到鏡頭跟前,用變魔術似的神秘口吻說:“拔拔,這是頌然哥哥畫的畫,你看好喲,不許眨眼睛,我要翻過來啦!”
賀致遠好整以暇地盯著那張紙,不信這古靈精怪的小孩兒真能拿出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但三秒鐘后,他臉上從容的表情崩裂了。
賀致遠瞳仁緊縮,身體前傾,猛地拍下空白鍵暫停了視頻。他的目光緊緊鎖住螢幕中的那張素描像,幾乎想將它從布布手里搶過來。
他當然知道頌然畫的是誰。
那是他的臉。
定格于某一個陽光下偶然的瞬間,連他自己都毫無印象。
除了畫像,紙上還有一些零散的文字和涂鴉:前任,現(xiàn)任,賀,簡筆的愛心……等賀致遠慢慢理解過來那是什么意思,強烈的喜悅就如同十余米高的海嘯,狠狠拍擊他的心臟。
他記得頌然曾說:我搬來這兒,是因為想見一個人。
他大概一米八六的樣子。
身材挺好的。
笑起來也好看。
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
賀致遠向后靠去,緊繃了一整天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與滿足。
他垂下眼眸,望著自己的手背,溫柔的笑意漸漸從唇角蕩漾開來,漫上了眼角與眉梢。片刻后,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至極地笑道:“頌然,你這是要吃死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