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世（終章）

有了這一年半的海外進修經(jīng)歷后， 秦可成功通過A大考核面試， 留任本校。

作為剛?cè)肼毜男陆處?，A大規(guī)定前兩年都只能保持在助教職稱；所以除了入職前兩個月的培訓(xùn)外，秦可平常只有比較輕松的教學(xué)輔助工作， 算得上清閑。

唯有一點令人心煩……

下午，秦可負責(zé)的第一節(jié)大課前，她推開辦公室的門。

這里是秦可所在理學(xué)院的助教專用辦公室， 秦可的辦公桌就在門對面。

她剛推開門， 還未抬眼， 就先聞到了一股花香。

……熟悉的花香。

秦可一皺眉， 轉(zhuǎn)眼往自己桌上看去。

不出她所料，一束幾十朵的大花束，把她那張辦公桌上大半的空余位置， 遮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哎，我們的花仙子終于到了啊。瞧瞧，又是你哪個愛慕者送來的吧？”

辦公室里有人打趣地笑。

秦可卻笑不出來。

她皺著眉走到桌邊， 拿起那束花上的卡片，隨手一拆。

【送給敬愛的秦可老師?！?/p>

再看一眼那鮮艶欲滴的玫瑰花。

秦可：“…………”

秦可捏緊了拳， 忍下話――秉著師德，她不能罵人。

秦可對桌是今年跟她同批入職的新助教， 在一片打趣聲里走過來，到秦可身邊站定。

“你這些學(xué)生， 就是欺負你不夠兇啊，這幾天一束的， 也太放肆了?！?/p>

“哎，小鄭，你這話說的不對吧？”

隔著一排過道，斜對桌有個男助教抱著后腦勺倚進電腦椅里，臉上帶著促狹。之前拿“花仙子”的外號打趣秦可的也是他。

“我看這跟兇不兇沒關(guān)系，分明是小秦老師魅力值太高。不然你看，咱辦公室里兇的不兇的各占一半，可除了小秦老師以為，我怎么沒見誰收到過這么大束的花兒呢？”

“……”

聽了這話，秦可不由地皺起眉，掃了對方一眼。

不管是有意無意，這話出口，都形同讓秦可得罪了辦公室里的一大波人。

然而這種辦公室內(nèi)，總有那么一個兩個嘴賤的，這卻是秦可管不了、也不屑去管的。

她把花一收，沖身旁的女老師笑了下。

“鄭老師，沒事，我會處理的?！?/p>

“你想怎么處理？”那女老師擔(dān)心地問?！岸椅衣犝f，你助教那門課的宋教授剛好這個周去國外跟一場國際研討會？你豈不是要自己去……要不要我?guī)兔Γ俊?/p>

“不用?！鼻乜蓳u了搖頭。她一頓，嘴角輕勾了下，她垂下眼，收拾起桌邊的書，“之前是我對他們太縱容，以后不再心軟就是了?！?/p>

“唉，好吧，有什么困難的話，你一定要跟我說啊?！?/p>

“嗯，謝謝你了，鄭老師?！?/p>

“沒事。我們都是同批入職，互相幫忙也是應(yīng)該的嘛?！?/p>

“……”

說話間，秦可收拾完東西，備好書本后，她隨手倒拎起那束玫瑰花。

“那我先去上課了。”

“……??？哦，哦好……”

女老師一臉懵然地看著秦可的背影。

幾秒后她回過神，茫然地喃喃自語起來：“小秦老師，是準備就這么去嗎？”

只是看起來一貫溫和無害小美人的小秦老師，此時這倒提著玫瑰花的氣勢，怎么不像是拎著一束花，更像是拎著一把砍刀呢……

“宋教授有事出差，接下來這一個周的《線性代數(shù)》，我來代課。”

站在講臺上，穿著白色小西服搭配同色西服裙的秦可面無表情地說完這番話。

教室里響起一小片男生的歡呼。

倒是有一部分坐在前排的，發(fā)現(xiàn)這位剛?cè)雽W(xué)就在整個校園內(nèi)小有名氣的女助教的神色不太好看，聰明地都沒動聲。

“離著上課還有三分鐘，剛好我說個事情?！?/p>

秦可將手里倒提著的那束玫瑰，往講桌上一擱。她輕扯了下嘴角，抬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全班。

“這是班里某位學(xué)生，匿名委托我給大家?guī)У摹Y物’?！?/p>

教室里議論聲在各個角落里響起。

事實上，之前秦可進教室的時候，不少學(xué)生就已經(jīng)注意到這束被倒提著的花束了。只不過之前花紙垂擋下來，他們沒看清，此時見到是玫瑰，再加上秦可的“解說”，大家都不由地嘀咕起來。

“求愛啊，誰膽子這么大？”

“這你還猜不到？前兩天三班不都有人公開放話，說誰都別跟他搶了嗎？”

“我聽說這花不是第一次送了――估計就是吃定了小秦老師不敢鬧大，真鬧大了還是得影響她自己的工作――仗著自己家里有點破錢，可真是能欺負人啊?！?/p>

“…………”

聽著教室里那些議論，秦可的神色卻沒什么變化，一直等那些話聲漸漸平復(fù)下去了，她才伸手拍了拍花束。

“下課之后，每人過來拿一朵。如果有剩下的，課代表負責(zé)處理一下?！?/p>

這話一出，全教室都楞了。

幾秒后他們回過神，不由地一片嘩然。

“這……”

“這么狠啊。”

“哈哈哈，你看三班那婁浩，臉都綠了?！?/p>

“小秦老師看著溫柔，原來脾氣也不算小的。”

“待會兒你們幫我多拿幾支啊，我?guī)Щ厝ニ团笥?。?/p>

這片議論聲里，三班終于有個男生忍不住了，一甩肩站了起來。

“秦老師，這不是送你的禮物嗎？你轉(zhuǎn)送給別人，不合適吧？”

“……”

秦可不緊不慢地抬眼看了過去。

“你叫什么?！?/p>

那男生臉色一漲，隱隱發(fā)紅，“婁……婁浩。”

“好，婁浩同學(xué)，你先告訴我，這花是你送的嗎？”

秦可看著他，面無表情，眼神前所未有地凌厲。

婁浩被秦可這目光一懾，原本都到了嘴邊的那個“是”字怎么也出不了口，他咬了咬牙，笑道：“不是啊。我只是……替送花的打抱不平而已。”

“切……”

教室里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一陣小小的噓聲。

“誰！？”

婁浩氣急敗壞地扭頭瞪過去。

那方向的學(xué)生都低下頭或者錯開目光，他只能又訕訕地轉(zhuǎn)了回來。

而此間，講臺上的女孩兒神色淡定不變。

“既然不是你送的，那你有什么資格說這不是送給學(xué)生的？”

“我――”

“我看到的卡片上就是讓我轉(zhuǎn)贈全班――你不喜歡，別拿，留給其他同學(xué)或者課代表處理。”

秦可沒給他反駁的機會，語速快而清冷地說完，一掃教室。

“還有其他人有什么話要說嗎？”

“……”

教室里噤聲。

秦可點頭。

“那我說最后一件事。這學(xué)期開始，有同學(xué)問我是否有男朋友――當(dāng)時我說這是私人問題無可奉告，今天我說清楚?！?/p>

秦可一抬右手，無名指上鉆戒在燈下一晃。

“我已婚。”

“…………！”

全班一懵。

秦可打開書本，“好了，現(xiàn)在開始上課?！?/p>

幾乎是她話聲響起的同時，教室外的上課鈴聲倏然打響。

“今天我們講線性方程這一節(jié)……”

秦可轉(zhuǎn)身，剛拿起粉筆，就聽教室前門被人推開。

“報告?！?/p>

秦可粉筆一頓，皺眉轉(zhuǎn)身：

“遲到的同學(xué)請――”

話聲戛然一停。

教室前門，來人半倚著門，似笑非笑的，一身西裝和教室里的學(xué)生格格不入。

“請怎樣啊，老師，”那人嘴角勾著，“難不成還要罰站嗎？”

“……”

秦可捏斷了粉筆，面上保持微笑。

“請遲到的同學(xué)盡快就座，不要耽擱其他同學(xué)上課?！?/p>

說完，秦可僵著身體轉(zhuǎn)回去，對著黑板面無表情地在心里抓狂了幾秒，才終于恢復(fù)淡定，開始正式上課。

三刻鐘后。

下課鈴打響。

A大的本科都是大課模式，一大課往往兩到三節(jié)小課，一節(jié)小課四十五分鐘，兩節(jié)小課之間休息五到十分鐘。

《線性代數(shù)》這節(jié)也不例外。

因為課間時間很短，學(xué)生們除了接水或者去洗手間，基本不會離開教室，于是這小課間也就成了教室里最鬧騰的時候。

這第一節(jié)小課有驚無險地度過去，秦可手心著實起了一把冷汗。她收好書本，就準備走下講臺找那個“罪魁禍首”算賬。

結(jié)果下講臺前，秦可往第一排一看，身形卻不由停住了。

――

萬花叢中一點綠啊。

秦可輕瞇了下眼。

霍峻坐在一排長椅的最邊上，此時正被幾個結(jié)伴的女生圍堵了前后和出口。隔著幾米，秦可都能聽到那邊有女學(xué)生問“你是哪個班的，以前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問題。

秦可忍不住打量霍峻。

比她大兩歲的某人已將近而立之年，但那張俊臉還真是應(yīng)了“歲月寬美人”的說法，如果不是這一身西裝，換個休閑年輕些的打扮，再撇開氣質(zhì)不談，可能走在校園里還真不會有太多不協(xié)調(diào)感。

只是現(xiàn)在看，應(yīng)該怎么也不像是個大學(xué)生吧……

秦可正想著，面前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正準地擋住了她視野里的某人的側(cè)影。

秦可視線一抬。

婁浩。

她皺起眉來。

“婁浩同學(xué)，你有什么問題嗎？”

“秦老師，我沒什么問題，就是關(guān)于這束花，我覺得我還是得跟您談?wù)劇！?/p>

“……！”

聽婁浩提起花，秦可心里咯噔一下。

她終于想起來，自己上節(jié)課一直覺得心里隱隱不安的原因是什么了。

――

她怎么能把這束花給忘了的？

一節(jié)課的時間，完全足夠醋性大發(fā)的某人數(shù)清楚這束玫瑰花有多少片花瓣了……

秦可頓時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秦老師？？”婁浩見面前的女老師干脆無視了自己的存在，原本就積攢的火氣更盛，他冷笑了聲，干脆伸手去秦可面前晃了兩下，“上課不都放狠話了嗎，怎么這會兒反而開始裝傻了？秦老師你――”

婁浩揮在空里的那只手被一把捏住，甩向旁邊，“砰”地一下磕在講桌邊上。

這動靜委實不小，引得全教室都一默，眾人看了過來。

婁浩起初楞了，過了兩秒才突然感覺到從手腕傳來的痛意，他“嗷”的一聲，捂著手腕蜷起身，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氣恨地抬頭瞪那個站到他面前的男人――

“你他媽有病吧！？”

男人冷淡一哂，彎下腰，單手拎住婁浩的后衣領(lǐng)，沒見怎么發(fā)力便直接把還佝僂著腰的人拎了起來。

男人咧嘴笑了，牙齒森白。

“我不但有病，還病得不輕――弄死你都不犯法的那種。你要不要試試？”

“…………！”

婁浩被迫抬頭，呼吸都被衣領(lǐng)勒得幾乎窒息，正臉紅脖子粗的時候撞進那雙漆黑又瘋狂的眼里，差點嚇得翻白眼。

他死命地掙扎起來。

然而越是掙動喉嚨便被勒得越緊，在婁浩幾乎絕望的時候，耳邊的躁動里突然響起個聲音――

“霍峻?！?/p>

秦可回過神，無奈開口。

“這是班里的學(xué)生，你把人松開?！?/p>

“他要不是你學(xué)生，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給他扔出教室了。”

霍峻松手一推，嫌惡地把婁浩搡開。

一朝得救的婁浩倒在地上，顧不得爬起來，捂著嗓子眼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鼻涕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你…………你給我――給我等著！”

霍峻輕嗤，看都沒看地上的男生一眼。他隨手拿起講桌上的玫瑰花，眉眼間抹上點戾意。

霍峻看向秦可，下巴往旁邊一揚，“他送的？”

那雙漆黑的眸子里像是點著漆黑的火把，隱隱有火舌舔舐著冰冷的眸心。

秦可立刻搖頭。

“不是――”

“就是老子送的，怎么了??？”

地上的婁浩喘過氣來了，在同學(xué)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一邊撐著發(fā)軟的腿一邊氣硬地想靠放狠話找回面子。

“你知不知道我――”

話沒說完，當(dāng)胸一腳，婁浩撲通一下又跪了。

秦可一楞，真急了。

“霍峻――”

霍峻卻充耳未聞，上前一步把那束花直直摁到了婁浩臉上，A大的學(xué)生們哪見過這陣仗，原本還想上來幫手的，都嚇得退了半步。

而霍峻嘴角一咧，笑意駭人。

“我當(dāng)年說老子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找死？那我送你去啊?！?/p>

話聲落時，霍峻已經(jīng)猛地提拳要打。

“霍重樓！你有完沒完！”

徹徹底底冷下來的、因為過于生氣近乎帶上點啞意的女聲，把慌亂的教室和前排那引起慌亂的人影同時震住了。

“……算你走運?！?/p>

霍峻壓低聲音，眉眼森然地瞪了地上已經(jīng)嚇懵了的婁浩一眼，松手起身。

他抬頭看向教室門口，旁邊的學(xué)生們也跟著看過去。

――

不知何時，幾個穿著休閑服，看體型塊頭和眼神卻明顯不是普通人的男人站到了教室門里外。

霍峻掃過一眼。

“把人送醫(yī)務(wù)室。”

“是，少爺?！?/p>

為首那人低聲應(yīng)了。沒給學(xué)生們反應(yīng)的時間，地上的婁浩已經(jīng)小鶏崽一樣被人拎了出去。

這邊安靜沒幾秒，教室外的鈴聲已經(jīng)再次打響。

學(xué)生們還有點懵，但也看得出這個不是善茬甚至十分恐怖的男人是跟他們老師有關(guān)系的，于是眾人的目光紛紛落過去。

素來溫柔陽光的女助教此時面若冰霜，感覺到目光，她面無表情地動了動唇。

“回座位，上、課。”

班里學(xué)生心里集體一哆嗦。

――

越是平常溫溫和和的女孩兒，一旦發(fā)起火來越是驚天動地的，他們不想以身犯險，試試這位女老師的厲害。

等學(xué)生們光速回了座位，教室前方就只剩下穿著西服的男人。

學(xué)生們眼巴巴地看著，好奇對這位一看就不好惹的，秦可會怎么處理。

而秦可扭頭看向霍峻時，一雙明眸里已經(jīng)快要噴火了。

她壓著講桌，眼神陰沉，紅唇微動了下。

“你，擾亂課堂，打架滋事――滾出教室。”

“…………”

知道自己方才舉動是真的碰著他家秦秦的高壓線了，霍峻不由莞爾。

他雙手一抬，做投降狀，笑著往外退――

“我錯了。我罰站?！?/p>

“……”

等教室門關(guān)上，秦可無聲地吸了一口氣，轉(zhuǎn)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