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了。
因為母親職業(yè)的緣故,他對女性從來都是厭惡,甚至恐懼的。
但他一直掩飾的很好。
他可以神色自若地與請他寫信的婦人溝通交流,而不讓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他也可以在店鋪開張時笑著施與女童糖果點心,只為了博得附近居民的好印象。
從平縣到京城,沒有一個人會懷疑他害怕女性。
人們都認(rèn)為,他八面玲瓏,能言善道。
但不是這樣的。
在他的記憶里,女性是隔著一扇破舊漏風(fēng)的木門,不時傳來的尖叫與痛喊。
那些畫面都浸滿了血色與臟污,如同屠戶刀下的砧板。
他靠在墻角,抖著腿,閉上眼睛,穿著單薄的衣裳在寒風(fēng)里背書,希望書里的大道能拯救他。
他本來可以去屋里,那里的火盆也許還有微弱的熱氣。
但那些女人的夫婿、婆母、姊妹、妯娌,也會在那里。
他們走來走去,爭吵不休,討論著如果這是個女孩,他們要怎么樣,如果這是個男孩,他們又要怎么樣。
所以,還是在外面吧。
大道終究沒能救他。
這一切還是真實發(fā)生的。
不是噩夢。
門開了,母親擦著手里的血水走了出來。
她皺著眉頭,看到蹲著的段衡,斥責(zé)他為什么不去屋里看書。
段衡張了張蒼白皴裂的嘴唇,剛想說話。
她就已經(jīng)去了那間滿是人聲的屋子。
打開門,那些聲音都靜止了,無數(shù)雙期盼的眼睛看向了母親。
“是個女孩?!蹦赣H開口,聲音里聽不清喜悲。
但是,段衡回頭看了看那扇被隨意掩上的房門,明了了。
母親是不滿意的。
因為她的賞錢少了。
這就是女人嗎?
六歲的段衡在缺了腳的木桌上用食指沾著雨水練字時想。
痛苦的,被鎖在房子里的,如同工具的。
這個想法哪怕到了后來,段衡一步步邁向京城的時候也沒有變過。
他后來當(dāng)然見過更多種女人。
不再是終年穿著灰撲撲的粗布衣衫的,而是披著紗衣的,穿著綢布的,甚或身著道袍的。
但她們本質(zhì)上沒什么區(qū)別。
直到今天。
二十歲的段衡遇見了她。
原則上來說,她與他見過的其他女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但他就是覺得她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他寫文論道時的詞藻文章在她面前統(tǒng)統(tǒng)被襯作地下塵泥。
段衡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時的幻夢。
他只是被當(dāng)時特定的情境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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