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俊峰最近非常頭疼。他麾下最難搞的那位作曲家居然因為失戀而進入了罷工潮。
穆康在電話里沉痛地說:“長征精神也沒辦法拯救我傷痛的靈魂?!?/p>
王俊峰雖然煩躁,仍不疑有他。眾人皆知穆康的女友……前女友管小小美若天仙,失去了這么個絕代佳人,多深的傷痛都可以算凜然大義。他甚至多愁善感地認為,像穆康這種靠靈感吃飯、心思細膩敏感的天才作曲家,對于感情的抗打擊能力可能比常人小得多。
可見,王經(jīng)紀人確實只是單方面地誤會了自己已經(jīng)和穆康交上了心。
穆康打蛇隨棍上地給自己放了假,宅在家里心情平和地刷音樂會,哪兒也沒去,畢竟算是失戀,考慮到自己還算不錯的名聲,不太適合外出撩閑。
晚上八點,管嘯提著小龍蝦上門。
穆康穿著睡衣開門,這人渣雖然滿臉胡渣,卻并不憔悴,神采奕奕得絲毫看不出剛失戀被甩。
管嘯一進門就被灌了一耳朵的貝多芬,還是克萊伯和巴伐利亞州立的1982年現(xiàn)場貝七,從指揮到樂手全體放飛自我,基本是要大鬧南天門的節(jié)奏。
穆康笑嘻嘻地接過小龍蝦,拿出一打啤酒,在電視前擺好陣勢,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看著管嘯。
管嘯嘆了口氣,傾身把音樂聲調(diào)小,打開兩罐啤酒,遞給穆康一罐,猛灌了一大口,才開口道:“對不起,小小被我慣壞了。”
穆康不在意地打開小龍蝦的包裝:“好聚好散。”
管嘯又悶口啤酒,低聲說:“她當年硬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贊同……”
穆康吸著小龍蝦,笑了笑。
管嘯:“非要拆散你和那誰……”
穆康被辣油嗆住了,一陣猛咳,眼淚飛濺,灌了半瓶啤酒才順過氣:“哪誰?”
管嘯:“……”
穆康瞪著他,硬生生把管嘯瞪到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和小小這么多年,沒大矛盾,沒誰對不起誰?!蹦驴荡瓜卵郏闷鹨粋€小龍蝦邊嗦邊說,“用不著你道歉……更沒必要舊事重提。”
管嘯心里復(fù)雜迂回地想,你們確實互相沒啥對不起,可另外一位可是被深深地對不起了。
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了。管嘯默默拿起一個小龍蝦,覺得此刻特別敬佩李重遠,自己真他媽慫。
穆康似乎也和管嘯想到一塊兒了,不經(jīng)意問:“李重遠還在瑞士呢?”
管嘯:“是啊?!?/p>
穆康:“什么時候回?”
管嘯:“下半年吧?!?/p>
穆康嘖了一聲,傾身把音樂調(diào)大,最歡騰的第四樂章正好開始。
兩人就這么不發(fā)一語地就著啤酒麻小聽音樂,貝七聽完了換《火鳥》,《火鳥》聽完了換《春之祭》,《春之祭》完了換《樂隊協(xié)奏曲》。
口味非常之重。
饒人清夢直到十一點,酒喝得差不多沒了,兩人才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換了張勃拉姆斯室內(nèi)樂。
穆康酒精腦基本腌好了,躺在地上,拿手機刷懟爺?shù)呐笥讶Α?/p>
清一色的藍天綠水青山白云,或者雪場雪道滑雪設(shè)備,夾雜幾張排練時的照片。有一張是李重遠在排練廳里的自拍,整張臉占了三分之二的螢?zāi)唬蚁陆怯袀€人模糊經(jīng)過的身影。
穆康把照片放大,默默看了很久。
久到讓人覺得他對李重遠有著不可言說的深沉的愛。
管嘯湊過去看了一眼,又瞟到穆康左手邊比自己多了一倍的空啤酒罐,嘆了口氣:“你……”
穆康還在暈乎乎地盯著照片發(fā)呆:“嗯?”
“李重遠知道你暗戀他這么久么?”管嘯酒氣攻心,膽子暫時大了一點,“情深似海啊,一張自拍看個八百年,我都快被你感動了。”
穆康頂著酒精腦,沒聽懂:“……啊?”
“別舔照片意淫了,打電話吧?!惫車[一把奪過穆康的手機,連絡(luò)人懟爺,發(fā)了個視頻邀請。
視頻過了挺久才接通,畫面先是一片晃動的白,然后才輪到李重遠包得只露出眼睛的頭出鏡。
問候得也很直白:“干什么傻逼穆?……啊,是傻逼管?”
聲音隔著衣服,又混有呼呼風(fēng)聲,像來自另一個次元。
管嘯愣了一下:“又滑雪呢?”
李重遠:“不然呢?”
管嘯:“沒排練啊?”
李重遠:“放假?!?/p>
穆康就地滾到手機前:“你們一個月放二十天假呢吧?”
“雪季快過了,一個個都想住在雪場了,誰還有心思上班啊?!崩钪剡h那邊畫面抖了一陣,忽然顏色一暖,大概是走進了室內(nèi),“……等我買杯咖啡。”
畫面一糊,定格成了木頭屋頂,又聽見李重遠嘰里呱啦說了幾句德語。
這頭的兩個酒精腦居然也就心平氣和地傻愣著。
直到李重遠買好咖啡,找了個看著就很暖和的壁爐邊的位子坐好,把頭上的裝備卸掉,穆康和管嘯還是傻愣著。
“奏吧?!崩钪剡h右手捧咖啡,左手舉手機,不耐煩地說。
管嘯哦了一聲:“穆康太想你了,正舔著你的自拍意淫呢。”
李重遠:“……????”
管嘯:“盯著看得有二十分鐘了吧,就你那張在排練廳的自拍?!?/p>
李重遠:“……”
穆康終于有點反應(yīng)過來了,瞪著管嘯:“……什么?”
管嘯:“為了緩解他的相思之苦,我力排眾議地……哎喲我操?!?/p>
穆康火速搶過手機,一腳把管嘯踹開,義正言辭地對李重遠說:“沒有。”
李重遠正以一種五雷轟頂?shù)谋砬槎ǜ裨谖災(zāi)簧稀?/p>
“我操,真沒有,別自作多情?!蹦驴凳芫凭X影響,解釋起來特別費勁,“我就是在看……照片?!?/p>
“深情凝視著你的自拍照,八百年都放不開手那種。”管嘯擠過來說。
李重遠嚇得都結(jié)巴了:“為、為什么?”
穆康:“……”
李重遠:“??”
管嘯:“誒!穆康!”
喝多了的穆康終于氣急攻心,倒地不起,手機直接拍到了地上。
管嘯拍了穆康兩巴掌,撿起手機對李重遠說:“沒事,睡著了。”
“啊?!崩钪剡h還是一臉玄幻的表情,“所以是……怎么個意思?”
“就是你那張在排練廳的自拍照。”管嘯抹了把臉,“他每次一喝多……就愛翻出來盯著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