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凡星錄完之后，終于只剩最后一名選手了。穆康第一次錄影錄這么久，又好幾個小時沒抽煙，心頭火氣直竄，整個人煩得想毀滅宇宙，連帶著臺上那名面容清秀的選手都在穆康眼里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你最好給我快點(diǎn)，如果敢他媽錄兩遍，老子就掀桌不干了，他惡狠狠地想。

不止穆康，攝影棚里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方之木一邊嘆氣一邊偷偷翻白眼，轉(zhuǎn)頭問身后的導(dǎo)演：“這是最后一個吧？”

導(dǎo)演連聲稱是。

最后的男生沒有凡星那么好的待遇，嘉賓ABC隨便和他東拉西扯了兩分鐘，導(dǎo)演就示意可以往下走了。

這名走嘻哈風(fēng)格的選手周詳?shù)刎瀼亓烁矣诿鎸μ魬?zhàn)的嘻哈精神，居然要當(dāng)著著名鋼琴家方之木和非著名鋼琴家穆康的面彈鋼琴。

真是后生可畏，方之木挑挑眉，看了穆康一眼。

穆康渾不在意，只對著桌子發(fā)呆。

舞臺上燈光漸暗，選手在鋼琴前坐好，追光打在他清秀側(cè)臉，鏡頭正對準(zhǔn)他帶著戒指的手。從大螢?zāi)簧峡雌饋?，手型架得還不錯，指節(jié)挺立，是練過很多年琴的熟悉模樣。

男生深吸一口氣，彈下第一個和弦，緊接著一段充滿巧思的旋律，音符編織美輪美奐的畫面，一個呼吸間便撲面而來。

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方之木，包括穆康。

這段音樂完完全全就是穆康的風(fēng)格，甚至比之前凡星的那首《執(zhí)著》更穆康?！秷?zhí)著》至少還遵循了原曲的旋律和情感，這段鋼琴徹頭徹尾走的是穆大才子天馬行空的思路。

幾個懂行的嘉賓立刻轉(zhuǎn)頭去看穆康，眼里都帶著詢問：你的學(xué)生？

穆康無聲搖頭：我不認(rèn)識他。

鋼琴片段大概一分鐘，男生彈完之后，伴著音樂站起來，帥氣地走了兩步進(jìn)入說唱部分。

音樂從始至終簡單明了，一直在重復(fù)一段大部分人都沒聽過，但穆康和方之木耳熟能詳?shù)男?。兩人默然對視幾秒，穆康再次?jiān)定地?fù)u了搖頭。

方之木臉慢慢沉了下來，穆康面無表情地看著選手賣力地完成了全部表演。

音樂結(jié)束，燈光亮起，選手滿頭大汗地對大家鞠躬。他可憐到連粉絲團(tuán)都沒有，表演結(jié)束，觀眾席居然沒人為他尖叫。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嘉賓都訝異極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會是一次誰都始料未及的逆襲。

導(dǎo)演在臺下拼命朝不知為何忽然斷電罷工的嘉賓ABC打手勢，還是冷靜的救場擔(dān)當(dāng)嘉賓C率先反應(yīng)過來，猶豫地問：“你是和哪位老師合作的？”

男生小聲說：“王祥老師。”

嘉賓C左右看了看：“王老師今天沒來是吧？”

男生：“是?！?/p>

嘉賓C：“整首歌都是你和王祥老師一起制作的？”

男生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p>

嘉賓C長出了一口氣，坦然道：“我覺得非常非常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蘇青，在我這里，你是第一名?！?/p>

觀眾席一片嘩然，觀眾竊竊私語起來。蘇青顯然被嚇到了，傻傻站在臺上，一臉的不知所措。

嘉賓A敬業(yè)精神極佳，已經(jīng)默默又哭了起來：“太好了，蘇青，我本來以為凡星一定是冠軍了，可……嗚嗚……可你……我又……嗚嗚……”

嘉賓B贊嘆地說：“雖然RAP部分有點(diǎn)稚嫩，但這首歌整體做得實(shí)在是太好了，我也愿意給你第一名。”

觀眾席漸漸熱絡(luò)起來，大家紛紛起立給蘇青鼓掌，幾名各有擔(dān)當(dāng)?shù)膶?dǎo)師也回了神，該哭的哭、該笑得笑、該點(diǎn)頭的點(diǎn)頭、該皺眉的皺眉，氣氛終于歡天喜地地恢復(fù)了正常。

“本來我不該再問他，他今天的鏡頭已經(jīng)夠了。”嘉賓C幽默地說，觀眾席一陣哄笑，“但是穆老師，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次必須要再聽聽你的意見，你覺得怎么樣？”

穆康沉默地盯著蘇青，他自第一季以來，就從來沒有這么全神貫注地看過一名選手，好像要把他的每根頭發(fā)絲都看清楚似的。

穆康冷冷開口道：“我覺得很好?！?/p>

當(dāng)然好了，穆大才子專屬主題加上《困靈》鋼琴片段改編出來的作品，能他媽不好嗎？

眼見方之木一臉打抱不平的躍躍欲試，穆康在凳子下踢了他一腳。

方之木轉(zhuǎn)頭看他：干嘛？

穆康搖搖頭：別廢話。

方之木瞪著他：為什么？

穆康狠狠指了指方之木：叫你別廢話就別廢話。

被抄襲的受害人都沒吱聲，方之木充其量只能算是個熱心的知情人士，自然不好當(dāng)場就越俎代庖地出聲聲討，只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靠在椅背上不說話了。

他不能理解當(dāng)事人為什么不當(dāng)場指出來，因?yàn)樗且鈿怙L(fēng)發(fā)的鋼琴家方之木，不是閉目沉淪的作曲家穆康。

被抄襲的是穆康七八年前學(xué)生時代的作品，從未發(fā)表，更未盈利，即使穆康當(dāng)場指出“這是我寫的東西”，也沒有錄音或者其他通俗易懂的證據(jù)，能直接表明這是穆康的原創(chuàng)。

唯一的證據(jù)，是一堆被舍棄在書房角落、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艱澀樂譜。

那里有穆康塵封的真心，掩埋的過往。

被他親手拋下。

他放任自己遺忘，甚至當(dāng)著林衍的面親口說出“我早就忘了”?！斑@是我的專屬音樂”這句本該擲地有聲的宣言，穆康沒心、沒臉、沒意愿、沒膽子說出口。

穆大才子桀驁一生，也只有在面對音樂、林衍、以及酒時，狼心狗肺里才會生出卑微和慚愧。

蘇青最后爆冷奪得了總冠軍，直到手捧獎金拍照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依然維持在懵懂茫然和驚嚇過度之間。穆康看在眼里，明白蘇青大概也是被那個沒出現(xiàn)的王姓嘉賓給坑了。

方之木站在穆康旁邊假笑著鼓掌，小聲問：“你一個字都不打算提了？”

穆康：“不打算?！?/p>

方之木：“為什么??？”

穆康威脅道：“再問老子就不指導(dǎo)你的拉二了。”

方之木：“……”

鋼琴王子熟練地朝天翻了個白眼。

穆康本以為這件事可以在自己的一言不發(fā)中悄悄過去，可事實(shí)上，穆大才子低估了節(jié)目的影響力，更萬萬沒想到，“穆大才子三大專屬主題”在大伙兒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節(jié)目播出當(dāng)晚，穆康正在工作室里苦逼地寫地道戰(zhàn)，手機(jī)忽然瘋狂地一陣滴滴滴嗡嗡嗡，他叼著煙拿起來一看，“勛伯格賽高”里如冷水入熱油劈里啪啦炸了鍋，對話飛速冒出來。

-首席：@穆康 蘇青是誰？

-管嘯：@穆康 蘇青是誰？

-西峰：@穆康 蘇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 蘇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 蘇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 蘇青是你什么人？

-管嘯：@西峰 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