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陳立揚又是那個話多又隨性的大男孩。
汪齊軒還記得眼前這人剛剛奪目的面貌,可佈卻十足威嚴。對方的相貌雖然也和那副妝容一樣兇狠,但他想,這人的性格如此,如果卸去所有妝容之后,大概仍是沒多少人能夠?qū)煞N面貌連結(jié)起來。
「他很開心哦?因為你是第一個來看我跳八家將的同學(xué)吧!我之前給我們班同學(xué)都發(fā)了名片,沒一個理我?!龟惲P聳了聳肩,原本只是稍微紅潤的耳根又變成充血的模樣,「而且我同學(xué)大部分都很怕我,有因為我像混混才怕的,也有因為我跳八家將怕的?!?
「你沒有比較好的朋友嗎?」
「都在將團里了,我每天下課就是趕回團里練習(xí),哪有那個美國時間交朋友?!?
「哦?!?
「你……不怕我嗎?」陳立揚盯著他,狹長的眸子眨了眨,像在進行試探。
對方以現(xiàn)在的臉做這種舉動詭異又好笑,甚至仍未意識到這點,有意無意向他靠近。
汪齊軒正躊躇著該說怕還是不怕,陳立揚身上的汗味就混著一股雄性氣息強勢地佔據(jù)他所有知覺,接著四目相對,讓他掉進那雙深邃無底的眼眸。
他再逼迫自己冷靜,也禁不住發(fā)軟的雙腿。
再有那么一個碰撞就要直接跪地。
汪齊軒想著,究竟是他高估自己的自制力,還是低估了陳立揚的影響力。
與李瑋昱那種溫文儒雅的花美男類型不同,陳立揚有著的是比同齡男孩更成熟的男子氣概,渾然不覺地在他周身狂放地張揚,不保留任何馀地;在那之后又是稚氣未脫的模樣,巧妙的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
「……怕的話,我還會來這里嗎?」汪齊軒別無他法,只能忿忿地咬牙道。
「哈,對、對!那個,我有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嘿。」
陳立揚說完便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等到對方再返回原地的時候,已經(jīng)將臉譜卸得乾乾凈凈,不再是神轎前威風(fēng)堂堂、斬妖無數(shù)的柳將軍。大概是匆忙地清洗過而使得臉、脖子甚至衣領(lǐng)全都是水跡,白色汗衫的胸口處深了一個色階。
「來,這是我託我阿伯給你求的。」陳立揚攤開掌心,手里是一個用紅色香火袋裝著的平安符,嘴里噙著笑容,汪齊軒細看才發(fā)現(xiàn)對方門牙兩側(cè)有明顯的虎牙,悄悄地從唇縫露了出來。
汪齊軒正要開口道謝并將東西收下,陳立揚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他渾身細胞都開始叫囂著瘋狂亂顫,方才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平撫的情緒一瞬間又高昂起來。
這人繞到他背后在幫他綁平安符——
溫?zé)岬闹讣饽笾t色線頭從汪齊軒的下巴處拉到頸后,雙手抵在脖頸兩側(cè),俐落地將繩子打上一個結(jié),平安符這才穩(wěn)妥的落在他的脖子上。
陳立揚靠得很近,汪齊軒甚至有種對方的胸膛就緊貼著自己后背的錯覺,還能呼吸到對方吐出的氣息,他心里的雷達因為偵測到危險而嗡嗡嗡地響起警報,警告他如果再不逃離就會被擊潰。
「好了,唔,保你健康平安、學(xué)業(yè)順利……這間廟很靈的。」
「……謝謝?!?
「——陳立揚!你在摸什么魚啦!快來幫忙收拾東西回板橋了!」
陽光的顏色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為昏黃,所有人在光線下看起來都變成了橘紅色,虛偽地掩蓋住來自心理與生理的潮紅,汪齊軒忍著想彎下身攙扶膝蓋的念頭,揚起下巴提醒道:「……有人在叫你?!?
「我們陳老大很兇,我要趕快走了,你……要跟著我們回去嗎?去將團看看?」
「我要在吃晚餐前回家,改天吧。」
「好吧……嗯、那……補習(xí)班再見?」陳立揚的手指蜷曲著停在半空中,要揮動的手要揮不揮,笑容不自然地僵成一個角度,汪齊軒將他的模樣望進眼里,猜想著自己是否讀出了留戀的訊息。
「嗯,掰掰。」
等到陳立揚走遠,汪齊軒往后一靠,背抵著墻滑慢慢落到地板上,全身的力氣像被抽乾了一樣,只有身體自顧自地哆嗦著,還汗津津的。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褲又熱又濕,彷彿因著春夏交際時悶熱的空氣受了潮,在這個天都還沒完全暗下來的時間點,在人來人往隨時都可能被注意的環(huán)境里,在象徵神圣莊嚴的宮廟內(nèi),只和里頭的神祇隔了一面紅磚墻。
這不對,這很不對。
——如果汪齊軒與陳立揚正共乘著一臺火車,那么他想,他們剛才大概面臨了第一度的軌道偏離,將行駛向一方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