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卷著銀杏葉撲簌簌掉下來,有一枚金黃的小扇子掉在她頭頂,裴昭上前一步,伸手將葉子拿了下來,信口道:“母后就當兒臣看見了吧?!?/p>
他慣于模棱兩可地打太極,佳期今夜懶得去猜是誰家的姑娘入了他的眼,仗著酒氣,把青瞬趕出去,自己衣裳也懶得脫,往榻上一滾便睡。
不過她喝了酒,難免半夜口干。她不喜歡睡覺時殿中有人伺候,是以青瞬往往只在榻邊放一盞溫水的小爐備著,自去外頭睡。
佳期渴得厲害,翻來覆去半日,終究輕輕下了地,蹲在爐邊發(fā)了一陣呆,實在不想喝寡淡的水,想起還有幾壺塞外進貢的梨花釀,有些嘴饞,于是躡手躡腳地起身。
殿中點著一盞小燈,紅紅地映著,滿室都是滾燙的影子,張牙舞爪地映照著她。
佳期走了兩三步,便察覺不對,立刻轉過身去,果然桌旁一個高瘦修長的人,正歪坐在那,自斟一壺酒慢吞吞喝著,見她回過頭,還無甚溫度地一笑,“娘娘也睡不著?”
正是裴瑯。
他是攝政王,權傾朝野,更何況身手高強,平日按著規(guī)矩,不多來成宜宮,其實不過是未到氣頭上,實則他要出入什么地方,本就沒人攔得住。
佳期“嗯”了一聲,知道自己方才在朱紫庾面前失態(tài),今日裴瑯都破例來了,必然是有一場好氣生,于是低聲道:“王爺稍坐?!北愠樯砣ツ镁?。
她低著頭走,身后光線一暗,是裴瑯抬手拉住了她的腰帶,他動作輕輕閑閑,小孩子玩笑似的,卻是將她一把扯到懷里坐著,信手解了她的頭發(fā),摩挲著綿軟的后頸,動作很溫柔,話卻不客氣,“你剛才給誰看臉色?”
“王爺倒說說,哀家不能給誰看臉色?”佳期坐在他腿上,感受著他的呼吸,卻也冷冷的,在黑魆魆的夜里回敬了一句:“莫說是一個朱紫庾,就是朱添漫親自來,他有膽不跪?”
“人前拿喬,人后倒當起太后來了。還是大小姐脾氣。”裴瑯的手指在她的黑發(fā)上打著圈玩,勸誡似的,雖微笑著,小指已若有似無地滑到了她頸上,按著血管一寸寸慢慢摸下去,“給三分顏色就當染坊?!?/p>
“王爺給我什么顏色了?”
佳期想起朱紫庾盛著光芒的眼瞳,突地笑了出來,“別是給錯了人。”
話音落地,裴瑯一下子變了臉色,掐著她的下巴叫她 過來看著自己,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目光灼灼,“你再說一遍?!?/p>
那盞小燈熄了,佳期在黑暗中抬手指著自己的臉,不知為什么,覺得十分荒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王爺是本來就喜歡長成這樣的女人呢,還是就因為我長成這樣,才喜歡那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