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北側(cè)頭去看祁寄,男孩吃飯時一向?qū)P闹轮?,埋頭苦吃的樣子像極了啃堅果的小倉鼠。因為低著頭,他額前柔軟的發(fā)絲順勢垂落下來,在窗明幾凈的餐廳里被光線映射著,天生偏淺的發(fā)色看起來金燦燦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不得不承認,除了減肥,投喂這位小朋友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能收獲十足的成就感。
李安北松開筷子,掌心托腮,邊看邊感嘆。
“唉,我要是有祁祁這條件,早就睡遍全S市的1了。”
“咳……咳唔……”
祁寄結(jié)結(jié)實實被這話嗆到了。紅色一直暈到耳根,連柔軟的耳尖都染上了薄粉。
陳子璇柳眉一挑,瞪他:“李安北,你少帶壞學弟。”
她轉(zhuǎn)手抽了張紙巾遞給祁寄。
李安北笑嘻嘻幫祁寄拍背:“開玩笑嘛,祁祁沒事吧?”
祁寄接過紙擺擺手:“我沒事?!?/p>
他看起來有些羞于接話,平復(fù)下來之后,仍是安安靜靜地吃飯。
“不說祁祁了,”李安北換了話題,他的八卦還沒問完,“璇哥,我聽說新來那位總裁好像挺年輕的?”
他眨眨眼睛:“怎么樣,真人帥不帥?”
“帥,年輕,還是位二代?!标愖予Z氣十足誠懇,“聽說曾經(jīng)在特種兵部隊服過役,你這樣的他單手能拎三個?!?/p>
“哇,這么man?”
“……”即使早就清楚李安北的德性,陳子璇還是被他興奮的語氣噎了一下。
“怎么了?”李安北也不是沒聽出陳子璇的話外之意,他問,“你對這位印象不太好?”
“我哪有評價的資格,就是有關(guān)這位的傳聞有點……”陳子璇想了想,才揀出個合適的詞,“傳奇?!?/p>
李安北好奇:“怎么說?”
“說是二代,具體是哪家的公子哥還不清楚,但之前沒有管理經(jīng)驗,是直接被扔過來的。而且……”
陳子璇頓了頓,姣好面容上浮現(xiàn)出幾分微妙之色。
“這位性格似乎也不怎么好。聽說高中.出過事,后來大學沒讀完就去當兵了,最后退伍的時候也不算太平?!?/p>
李安北“咦”了一聲:“之前我聽同事他們聊的,高中就和人對著摔酒瓶砸場子那個傳奇人物……是不是就這位?”
云圖的總裁之位空缺數(shù)日,早就成了員工們茶余飯后的熱點話題。卡座餐桌上的八卦來得隱秘又刺.激,不自覺放低的聲音反而比正常說話更能誘人留意。
然而一旁的祁寄卻對此毫無興趣,仍舊一心一意地吃著自己的飯,在他眼里,這個備受矚目的空降總裁還沒有面前三個雞腿來得重要。
他對外人的事從來漠不關(guān)心。
旁邊兩人也早已習慣了他對八卦的不敏感。陳子璇想了想,道:“具體砸沒砸場子不清楚,但這位高中的確摔過酒瓶,惹了不好惹的人,后來就被送出國念了大學?!?/p>
李安北嘖嘖稱奇:“以前只在傳聞里聽說過這種紈绔子弟,沒想到還能碰上個現(xiàn)實版。”
“對了,他這次空降……”他還想繼續(xù)說,想起陳子璇的身份,又硬生生把后半截收了回去。
“怎么了?”陳子璇問。
“沒事沒事?!崩畎脖泵[手。
他想問的其實是——新總裁這次空降是不是擠了張副總的位置。
上任總裁調(diào)任以后,大家都以為副總裁張甫會接任這個位置,張甫本人的能力和威望也都有目共睹,說得上是眾望所歸。后來突然聽說要空降新總裁,員工們都是一片嘩然。
這位新任空降總裁一來,肯定會和張副總有摩擦。但這話拿到陳子璇面前就不太合適,陳子璇是張副總的特助,他們關(guān)系再怎么熟,也不好直接說這個。
李安北雖然說話隨性,卻并非不通事理。
他隨意扯了句:“我是想問,這位新總裁什么時候會正式和我們見面。”
陳子璇也沒多想,道:“這個還不清楚,他的事都是自帶的助理處理的,好像還沒和公司內(nèi)部對接?!?/p>
話題順勢被扯開,三人用完午餐,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部門。
臨分別前,正準備去洗手間補妝的陳子璇還叫了祁寄一聲。
“小祁,別忘了下午!”
說著比了個三。
“好!”
祁寄認真應(yīng)了。等他回到辦公室,屋里已經(jīng)有了幾位先一步回來的同事。
見到祁寄,同事們不由好奇:“小祁,陳特助叫你去做什么了???”
他們還沒忘記陳子璇的出現(xiàn)給辦公室?guī)淼恼痼@。
祁寄簡單解釋了一句:“子璇姐是我同校學.姐,她剛出差回來,叫我去吃了個午餐。”
“哦哦,你們都是F大的?”
“對,我們之前在同一個學生組織待過?!?/p>
聽祁寄這么說,同事們也就沒再追問。
沒過多久,下午的工作就開始了。
臨近三.點,經(jīng)理還沒回來,祁寄去和組長說了一聲,便起身去了設(shè)計部。
云圖獨占一整棟寫字樓,設(shè)計部在十七層,祁寄抱著作品集和平板,拐彎進了電梯。
他過去時,電梯正好停在這一層,里面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
祁寄腳步頓了一下,卻見門旁螢?zāi)簧系摹伴_”鍵指示標亮了起來。
電梯里的人們紛紛抬眼看他,祁寄深吸口氣,還是快走幾步,跨入了電梯。
輕聲和門邊幫忙按住開門按鈕的人道了謝,祁寄面向電梯門,站好。
電梯內(nèi)滿滿當當,少說載了十幾個人,祁寄站在最外側(cè),仍是無法避免與四周其他人的身體接觸。
祁寄暗自皺了皺眉。
他很不舒服。
祁寄天生感官敏銳,皮膚也敏感,平日不小心磕碰一下都會留下顯眼的紅痕,對疼痛之類的感知也比常人放大數(shù)倍。
可不知為何,他的敏感在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變得尤為嚴重。
以至于一有人靠近,祁寄就會感覺到壓力,連和人正常接觸都會覺得不舒服。
所以看見人這么多時,他才會遲疑,不想進電梯。
這段時間以來,祁寄已經(jīng)盡力避開了其他人的碰觸,卻不可能做到完全隔離?,F(xiàn)下擠在人滿為患的電梯里,四周而來無意碰觸更讓他隱隱開始頭疼。
軀干涌來的不適匯聚在心口,如毫針般反復(fù)戳刺著突突跳動的心臟,祁寄緊盯著螢?zāi)簧咸鴦拥臄?shù)位,幾乎是屏息倒數(shù),終于等到了那個17。
直到離開電梯,走到視窗邊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他才勉強把喉嚨泛起的惡心壓了下去。
已是深秋,涼風蕭瑟。從高樓向下望去,只有滿眼黑灰的車水馬龍,連人為添補的綠植都消減了顏色。
祁寄垂眼,卷長眼睫斂下了內(nèi)里的黯淡光芒。
臨近三.點,時間不好耽擱。在窗邊站了片刻,祁寄就回到走廊,順著門牌號找到了設(shè)計部吳總監(jiān)的辦公室。
“篤篤?!?/p>
敲門聲落下,門內(nèi)響起一個低磁的男聲。
“進來。”
祁寄動作微頓,唇角笑渦都淺了一點。
他記得吳總監(jiān)是位女士,孩子都好幾歲了。
怎么里面?zhèn)鱽淼膮s是男人的聲音?
不及多想,祁寄推門進去。
甫一抬頭,便正撞上一位陌生英俊的年輕男人的視線。
那人也正巧抬眼看過來。
男人瞳色極淺,視線又冷淡。打眼一看,竟是像極了兇猛野獸的冰冷豎瞳。
祁寄后頸倏然一涼,脊背發(fā)緊,整個人瞬間僵直。
差點連臉上一貫的乖巧笑容都破裂開縫,碎個干凈。
擁擠電梯導(dǎo)致的昏沉暈眩剎那間一掃而空,撲面而來的威脅直接激起了身體的警惕。
那是只有他們這種人才可能察覺的壓迫。
求生的本能霎時被喚.醒,就差在他耳邊具象出一個音箱,放最大分貝聲嘶力竭喊——
跑!
理智在潰陷之前,用最后的余力拉住了祁寄僵硬的雙.腿,讓他沒能真的后退。然而迎面撲來的肅殺之氣,卻已經(jīng)讓祁寄比在電梯時更難挨了百倍。
有那么一瞬間,祁寄甚至恍惚覺得自己在這日光朗朗的白天,忽然站回了那個嘶吼狂熱、燈光炙烤的逼仄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