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見祁鳴宇的質(zhì)問,祁寄卻并沒有什么激烈的反應(yīng)。
他舀了一勺肉丸湯,把湯汁澆到米飯上,聲音平淡:“你不用操心這個,我工作這么久了,有工資?!?/p>
祁鳴宇被這種熟悉的無視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
他雙拳緊握,猛地提高了聲音:“你做什么工作能一邊還著兩千萬的欠債,一邊替我交五萬的錢?!”
屋內(nèi)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祁鳴宇仍然沒有等到想要的回答。
祁寄干脆閉嘴不理他了,低頭扒飯,專心吃肉丸。
“你說話啊?!”
眼見祁寄依然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祁鳴宇憤憤抬手,想摔筷子。
祁寄瞥他一眼:“你不吃飽晚上肚子會叫?!?/p>
祁鳴宇一口氣正正被憋在胸腔里,噎得他心口發(fā)疼,又死活找不到發(fā)泄口。
這么些年了,他怎么會不知道祁寄的脾氣。若是祁寄不想說,就是被火燒鐵烙了他也不會開口。
氣氛一時變得異常沉悶。
過了一會兒,祁寄吃完了那顆像是什么美味珍饈一樣的肉丸,才終于舍得開口。
“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學(xué)習(xí),其余的不用操心?!?/p>
“我已經(jīng)工作了,你也知道星海的待遇好,我多忙一點就能掙錢。這些事交給我處理就行了,你別分心,好好讀完高三再說。”
“我有什么好讀的?!?/p>
祁鳴宇氣極反笑。
“我都已經(jīng)拿到保送資格了,今年完全可以出去打工掙一年的錢……”
他話沒說完,屋里氣氛就已經(jīng)不對了。
“啪”的一聲,真正把筷子直接摔出去了的人是祁寄。他出手極快,絲毫沒有留情,手掌直接卡住祁鳴宇腿上的麻筋,細(xì)白手指掐在大.腿筋骨點,手腕一擰,就疼得祁鳴宇猛一哆嗦。
被鉗制的大.腿下意識一掙扎,膝蓋又重重磕在餐桌上,“砰”的一聲,震得桌上碗筷都挪了位置。
祁寄沒收回手。
“你畢了業(yè)有八十年的時間能用來打工,可你這輩子能有幾個高三?”
他的聲音冷凝如冰:“再敢說這種混賬話,我就打斷你的腿。”
祁鳴宇疼得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卻緊.咬著牙關(guān)沒喊疼。積蓄已久的情緒徹底沖破了理智的防線。祁鳴宇死死盯著祁寄,紅了眼底。
“可我根本就不想讓你為我花這么多錢!”
他急喘著,聲音變了調(diào)。
“要不是為了我搬回S市上高中,爸媽也不會……”
沙啞的尾音打著戰(zhàn),這句話祁鳴宇到底還是沒有說完。
可之后半句的內(nèi)容,在場兩人都心知肚明。
祁寄沉默地垂眸,盯著自己微微蜷曲的手。
他的膚色蒼白如紙,白得嚇人。皮下青色血管蜿蜒細(xì)弱,像是在手背稍微用一點力,都能直接把血管掐斷。
室內(nèi)沉寂著,良久,祁寄起身,彎腰,撿回了自己的筷子。
他坐回來,端起碗繼續(xù)扒飯,從頭到尾都沒有發(fā)出動靜。
屋內(nèi)只剩下祁鳴宇尚未平復(fù)的急促呼吸聲。
祁寄沉默地吃完飯,收了自己的碗筷,起身準(zhǔn)備去廚房沖洗。
走之前,他語氣平靜地留了一句話。
“要不是當(dāng)年陪我高考,家里沒能搬來S市,他們也不會在老家?guī)腿藫?dān)保被騙,破產(chǎn)了還得起早貪黑跑貨掙錢。”
祁寄說完就走了。
但被揭開的傷疤卻并未因為對話的結(jié)束而停止疼痛。
祁寄不懂,祁鳴宇怎么會覺得是他的錯呢?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祁鳴宇一分一毫的責(zé)任。
祁鳴宇那么想,只是自責(zé)。
祁寄不一樣。
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zhǔn)住?/p>
祁寄的戶籍在老家,小他三歲的祁鳴宇卻是S市戶口。當(dāng)年S市尚處在對外吸收資源階段,官方發(fā)布了新條例,在本地買房就能獲贈一個本地的新生兒戶口名額,祁鳴宇就是在那時候出生的。
S市發(fā)展勢頭極為迅猛,沒過兩年就停了這個買房贈戶口的條例。但這并不影響祁鳴宇的戶口,大家都覺得這是祁家父母走運,賺大了。
只有祁寄還在家里,每天數(shù)著日子,等父母回來團聚。
后來,等祁寄稍大一點,父母也在S市站穩(wěn)了腳跟,就打算把大兒子一起接來S市上學(xué)。然而政策收緊,S市下發(fā)的新條例,對祁家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
——S市開始嚴(yán)查學(xué)生戶籍,非本地戶口一律不得在S市參加中考和高考。
不參加中考就不能在本地讀高中,S市的高考又是自主命題,和老家根本不是同一張試卷。祁寄無書可讀,祁父不得不帶著他回了老家。直到祁寄考上了S市F大,他們一家才重新得以在S市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