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了一會兒，后座暖風調(diào)得大，裴俞聲見男孩似乎有些難不住熱，就伸手想幫人把脖子里的衣服向下掖一掖。

結(jié)果手才剛伸過去，裴俞聲還在小心地避免對方一直抗拒的皮膚碰觸，男孩卻出乎意料地、異常主動地自己蹭了過來。

他直接把自己柔軟微熱的臉頰整個蹭進了男人的寬大掌心里。

裴俞聲只覺手心一沉，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

蔣奪的威脅沒讓裴俞聲入耳，電話打來時的緊張局面也沒讓裴俞聲多么在意，甚至連車外那可能近在咫尺的危險都沒能讓他抬頭分一個眼神出去——

可是祁寄貼在他掌心里，全心信賴一般主動蹭他的時候，裴俞聲卻終于清晰感覺到了自己整條手臂的僵直。

他負重百斤跑十公里越野障礙賽時都沒覺得手臂有這么僵過。

車窗外明滅的光線投射進來，照著男孩白皙漂亮的臉。許是藥效發(fā)揮了出來，祁寄的側(cè)臉暈開一片酡紅，似是美人微醺。他的耳尖更是紅透了，白生生中透著粉意，襯著光澤柔亮的淺棕色發(fā)絲，讓人更耐不住地想伸手去摸。

這種之前都只能想一想的事，現(xiàn)在卻主動遞進了掌心里。

祁寄的動作幅度其實并不大，他本身的力氣也幾乎都耗盡了?？赡泻⒅岸贾粫ε鲇|唯恐避之不及，現(xiàn)在卻主動貼進了人掌心，這種由鮮明反差帶來的沖擊，哪會有人能抵擋得住呢？

反正裴俞聲不可能。

他本來只是想幫人整一下衣領，現(xiàn)在卻連手臂僵直后該怎么活血的常識都想不起來了。男孩用側(cè)臉拱開了裴俞聲原本微蜷的手指，那只手就張開攤平了，像枕頭迎接著好夢一樣，迎接著自己的小朋友。

祁寄來來回回蹭了幾下，找了個最貼合的角度，就舒舒服服靠在裴俞聲掌心里不動了。不過他睡得還不是很沉，時不時還會用柔軟的鼻尖蹭一蹭裴俞聲的指腹，微熱的呼吸拂在指尖，惹得僵直的手臂又開始隱隱生出些酥麻。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癢從被蹭的指尖傳過來，順著手臂一路直達心臟。

人最難忍受的不是疼，而是癢。裴俞聲此刻無比深刻地親自印證了這一句話。

但他并沒有真正被沖昏頭腦。

沒有，真的。

尾指指腹被溫熱柔軟的唇瓣無意擦碰之后，裴俞聲保持著自己一貫的冷靜和鎮(zhèn)定，連面上神情都沒有太大變化。

他吃一塹長一智，勉強拉回心神之后，果斷地不再多想。

……免得情緒上升到最高點時，對方再突然喊出一聲“爸爸”。

祁寄蹭人的動作幅度不大，更沒有發(fā)出什么動靜。前排司機仍在專心開車，待新的消息傳來之后，他才開口。

“少爺，景安區(qū)的路可以走了，是去醫(yī)院還是……？”

后座的裴俞聲抬頭，不過在他吩咐之前，趙醫(yī)生卻猶豫了一下，率先開了口。

“二少，我覺得小祁似乎……不太喜歡醫(yī)院?！?/p>

裴俞聲抬眼看他“嗯？”

趙明臻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睡著的男孩，放輕了聲音問“你還記得他之前那次去醫(yī)院時，在監(jiān)控里出現(xiàn)過的反應嗎？”

他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我后來查他病歷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小祁半個月前就來過醫(yī)院，也就是那次，他的病歷里寫上了腦震蕩。幫小祁打點滴的護士正好和我們科的同事認識，說小祁是半路暈倒在地鐵上被送過來的。他被送到醫(yī)院之后，清醒后的第一反應就是直接離開，被好心人和醫(yī)生勸住才留了下來?！?/p>

“我和那位護士，以及在病房里照看他的護士都聊了一下，又反復看過那段監(jiān)控，才發(fā)現(xiàn)小祁的反應其實很眼熟，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在醫(yī)院其他人身上見過?！?/p>

“他的反應很像……比如說體弱多病打過太多針的孩子，或者親身目睹過至親在醫(yī)院死亡的病人，他們一進醫(yī)院就會本能地感覺很不舒服，可能是心理陰影對生理產(chǎn)生了一種暗示。”

這些都還只是之前的猜測，趙明臻又把最能印證他猜測的事說了出來。

“剛剛我?guī)退麢z查身體狀況，戴了從醫(yī)院拿來的手套。結(jié)果因為手套之前和消毒水放在一個柜子里，沾了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碰他就非?？咕堋７炊前咽痔渍酥蟾糁路榭?，會讓他更容易接受一點?！?/p>

說完推測，趙明臻又解釋了一下祁寄的情況。

“現(xiàn)在藥物成分還不能完全確定，帶去醫(yī)院也只能給小祁做常規(guī)檢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估計也做不了太深入的檢查。當務之急還是先查明藥物的具體成分，看有沒有什么能緩解的藥物，再針對著做一些治療。他本人現(xiàn)在也并不是非去醫(yī)院不可。”

“我的建議是，帶著他的血樣去做個血液檢查，他本人暫時可以不用到場?！?/p>

免得他再因為消毒水汽味被刺激醒，醒來后反而會更不舒服。

裴俞聲垂眼看向懷里的人，男孩還在睡著，卷長睫毛翹出一個美妙的弧度，他一直又乖又漂亮。

卻又總讓人這么心疼。

裴俞聲沉默了一會兒，問“回家能做什么應對措施？還要打針么？”

趙明臻搖搖頭，從后視鏡里與男人對視“不，小祁這種情況也不好打太多的鎮(zhèn)定劑，畢竟不清楚會不會和之前的藥物相沖?；厝タ梢越o他喂一點糖水，最關鍵的還是……”

他頓了頓，換了個委婉的說法“這種藥性最好是適當?shù)嘏沤庖幌?，強行用其他藥物來壓制也不一定穩(wěn)妥有效?！?/p>

催情藥的藥物成分都是相近的，解決方式也類似。這也是趙明臻沒有推薦裴俞聲去醫(yī)院的原因之一。在本身就很抗拒的環(huán)境里，再加上又是公共場合，藥性肯定更難疏解，過度的心理壓力也會造成生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