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前去定好的包間,室內(nèi)是圓桌,祁寄被賀修叫過去,安排在自己左側(cè),他正想松一口氣,卻見自己始終刻意避免直視的男人開來座椅,坐在了他的左側(cè)。
祁寄被驚得說話都有些磕絆“裴,裴先生不和修哥坐在一起嗎?”
裴俞聲抬頭看了他一眼。
那視線太復雜,讓人一時難以讀懂。況且在細讀之前,祁寄已經(jīng)一個激靈,挪開了視線。
他只聽見男人道“經(jīng)緯在那邊,方便剝蟹?!?/p>
祁寄“哦,好?!?/p>
他們落座,因著有個本地人,點菜和講典故都很熟練,場面也很和睦。但祁寄坐在本該是主角的兩人中間,卻總有些心神不寧。
尤其是左側(cè)的男人,更讓他坐立難安。
但都已經(jīng)坐下了,又不可能亂動,祁寄只能權(quán)衡利弊,盡量把自己向右側(cè)挪。好在右側(cè)的賀修并不介意,還主動同他聊了起來。
“嘗嘗這個蟹粉獅子頭,怎么樣?”
祁寄點頭“好吃,很鮮?!?/p>
就算他有些心不在焉,也無法掩蓋這桌全蟹宴的美味。
“好吃就行?!辟R修很滿意,但隨即又搖頭,“不過問你也問不出來,你吃什么都覺得好吃,連我做的飯都不嫌棄?!?/p>
沉默許久的裴俞聲突然橫插了一句“賀隊還會做飯?”
“做是會做,就是手藝不怎么樣?!辟R修把一盞蟹黃湯包推到祁寄面前,道,“我從小學做大鍋飯的時候就被嫌棄,我媽說我做的飯貓嫌狗不認,基本等于浪費糧食。祁祁還是第一個捧場的人?!?/p>
“是嗎?”祁寄茫然,“我覺得修哥的飯還挺好的?!?/p>
“也就是祁祁愿意給面子捧我的場?!辟R修失笑,“后來回部隊,有次炊事班出去訓練,我們幾個留守的沒飯吃,我就跟他們打了包票,說我來,我做的飯每次都被吃得干干凈凈。”
祁寄點頭,表示沒錯。
裴俞聲看著他的后腦,目光微暗。
男孩上半身大幅度向右,若不是座位擋著,簡直要整個人背對他面朝賀修了。
賀修還在說“結(jié)果那鍋炒飯沒一個人樂意動,最后他們啃的黃瓜,我一個人吃了一天半才吃完?!?/p>
祁寄“……”
有那么夸張嗎?
不過他的確不挑嘴,因為廚藝這方面基本誰都比他強。
“從那之后,我們就相看兩厭,他們不想吃,我也不想做,最后一拍即合,我再也沒碰過鍋?!辟R修摸了摸下巴,“這么論起來,祁祁還是少有幾個吃過我做的飯的人。”
祁寄想了想,道“我很榮幸?!?/p>
“得了得了?!辟R修擺手,“再聽你夸一句,我現(xiàn)在就想進人廚房做飯了?!?/p>
他敲了敲桌子“正事還沒說呢,當初你怎么突然沒有音訊了?”
祁寄筷子一頓,停了停才道“我……當初大學剛開學有些忙,后來再寄信,就都被退了回來?!?/p>
賀修皺眉“你寄去了哪兒?”
祁寄道“就是返聘后的地址,蘭城軍區(qū)?!?/p>
“我后來被調(diào)到了B城軍區(qū),”算算調(diào)動時間,正好是三年多前祁寄大一的時候。賀修問,“不是給了你新地址嗎?”
祁寄一愣“新地址?”
“就是你高考完來找過我之后的那封……”賀修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沒收到?我寄到了你家里。那時候你們已經(jīng)搬走了?”
賀修在特種部隊服役,假期相當有限。那年祁寄高考完還沒開始報志愿時,曾去蘭城軍區(qū)找過他一次,兩人一起在周邊玩過一圈。
雖說小孩過來的路遠了些,但也沒辦法。畢竟休假只有三天,若是賀修區(qū)找祁寄,估計有兩天都要花在路上。
祁寄離開后不久,賀修就被調(diào)到了B城軍區(qū)。這里離祁寄的老家L省更近,但因為封閉訓練的緣故,賀修足足過了三個月才被放出來,得以給祁寄寫信,告訴他新地址。
可這封信石沉大海,再也沒收到回復。
賀修想著祁寄可能去外地上學,便又寄信去了之前祁寄提過可能會報考的F大,甚至于他這個分數(shù)段可能會報考的P大、T大。但他并不清楚祁寄的具體院系,許是因為沒有標注,這些信同樣沒有收到回音。
一年后,賀修實在忍不住,趁著休假去了一趟L省。當他回到熟悉的小城時,看到的卻是拔地而起的新樓,當年的平房小院已經(jīng)無影無蹤。
賀修再和人打聽,只知道這家人在當?shù)佤[了些不愉快,舉家搬去了外地。他也曾去找過祁寄的姑姑,但對方一看到他身上的軍裝就砰地一聲甩上了門,拒不肯和他見面,甚至還惡語相向,威脅他趕緊離開。
賀修最后也沒能得到祁寄的消息,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小孩主動同他聯(lián)系。
這一等就又是兩年多。
祁寄聽完,也愣了愣“寄到家里?”
賀修“對,而且沒有退信。應當是寄到了?!?/p>
不然他也不會一直抱有希望。
祁寄卻搖頭“我沒有收到?!?/p>
“可能……是我姑姑他們收到了吧。”他勉強笑了笑,“我們之后沒怎么聯(lián)系,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件事。倒是我寄去蘭城軍區(qū)的幾封信,都被退了回來?!?/p>
算一算,賀修被調(diào)離的時間,也恰好是祁寄父母被騙,和老家親戚斷掉關(guān)系的時候。
提起這個,祁寄的精神顯然不太好。巨額債務和父母離世永遠是他肩上的兩座大山,加上當時給唯一可以當做寄托的賀修寄的信被退了回來,即使是現(xiàn)在,他也很難不在意。
但他還沒有告訴過對方自己父母離世的消息,雖是繞不過的話題,可無論再怎么斟酌,也仍是心頭一刀。
祁寄唇瓣開合幾次,都沒能組織好合適的言辭。他猶在糾結(jié),卻見面前碗盤中突然被放了一只膏黃飽滿的蟹殼。
他微怔“裴、裴先生?”
裴俞聲剛把蟹八件放下,見他終于把視線挪過來,才抬眼淡淡道“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每次叫我呸呸吧?”
今晚都已經(jīng)兩次了。
祁寄耳朵“唰”地一下紅了。
“沒、沒有……抱歉。”他慌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