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顧九思一夜宿醉，酒還沒醒。老鴇就沖進(jìn)他房里，焦急道：“顧大公子，您快醒醒，您家里來人了！”
顧九思睡得迷迷糊糊，他揮了揮手，不耐煩道：“別吵我?！?/p>
“您快醒醒吧，”老鴇看著顧九思這完全睡混了的模樣，忍不住拍著床板道，“您家里人是提著刀來的，怕是來者不善，您快醒醒??！”
“吵死了！”
顧九思煩躁道：“萬事我頂著，滾出去！”
老鴇被這么一吼，也不敢再說了，開門出去時(shí)，便看見柳玉茹提著刀上了第三樓，她趕緊用帕子遮著臉走了。柳玉茹到了門口，先是恭恭敬敬地敲了門：“郎君?！?/p>
顧九思沒反應(yīng)。
柳玉茹是讓人確認(rèn)過的，就是這間房，他沒反應(yīng)，要么就是睡糊涂了，要么就是跑了。
于是柳玉茹開始拍門：“顧九思?！?/p>
里面顧九思被吵得頭疼，他用手捂住了耳朵，蓋上了被子，側(cè)過身，假裝沒聽見。
柳玉茹怒了，她今日既然來了，也沒打算要什么名聲。于是她退了兩步，隨后猛地一腳，門震了震。
接著又一腳，門有些松動了。
最后她加速跑了幾步，“哐”的一下，房門終于打開了！
然后她就看見顧九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柳玉茹怒從中氣，再也沒忍住，怒吼了一聲：“顧九思，你給我起來！”
這一聲“顧九思”吼得樓上樓下所有人都聽見，顧九思自然也被震醒了。他有些迷糊，隨后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直覺不好，下意識一側(cè)，“哐”的一下，一把刀就直直貼著他的臉落在了他身側(cè)。
他這次徹底清醒了！
柳玉茹冷冷看著他，顧九思心跳得飛快，他感覺到了柳玉茹這種不死不休的氣勢，他咽了咽口水，顫抖著手握住柳玉茹握著刀柄的手，聲音有些發(fā)抖道：“冷靜一點(diǎn)……有話……好……好好說……”
“起來?！?/p>
柳玉茹神色冷漠。
顧九思飛快點(diǎn)頭：“起來起來，這就起來?！?/p>
柳玉茹拔了刀，轉(zhuǎn)身向后走去，將門關(guān)上。顧九思懶洋洋起了身，帶著一身酒氣坐到柳玉茹對面，打著哈欠道：“你來做什么??？”
“不知郎君何日歸家，妾身特來迎接?！?/p>
柳玉茹答得恭敬，顧九思目光落在柳玉茹的刀上，輕嗤出聲：“帶著刀來迎接？你可真想得出來?！?/p>
“郎君在外也已流連數(shù)日了，是該回去好好讀書，爭取一個(gè)好功名了?！?/p>
聽到這話，顧九思用一臉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柳玉茹：“你說什么？你讓我回去做什么？”
“讀書。”柳玉茹吐字清晰，顧九思倒吸一口涼氣，“你腦子沒病吧？”
“郎君，”柳玉茹認(rèn)真開口，“您今年年近十八，再有兩年就將弱冠，您得為您未來想想。您父親已是揚(yáng)州富商，就指望著您博得功名……”
“停停停，”顧九思抬起扇子，面露痛苦之色，“打住打住，你這念經(jīng)一樣的話我聽了千百遍了。我說，柳玉茹，”他盤著腿，看著面前跪坐著的女人，用著自個(gè)兒從未有過的正經(jīng)和對方打著商量，“咱們這婚事兒，我也是受害者，我娶也把你娶了，名聲也給了，錢也給了，你要什么給什么，咱們以后呢，就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你看行不行？”
柳玉茹抬眼看他，對于顧九思的話毫不意外。
顧九思一只手放在膝蓋上，給自己到了口茶，言辭懇切：“你很清楚我是個(gè)什么樣的人，我生平就最煩你們這些講大道理的。這些道理，你跑到私塾里去找那些秀才說，他們會聽。你和我說有什么用？咱們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我爹是揚(yáng)州首富，我舅舅是吏部尚書，我表姐是梁王側(cè)妃，我這一輩子，就算什么都不做，拿著我家田收租，拿著我家銀子放貸，都夠我吃一輩子。你說我這么苦去讀什么書，干嘛??？”
柳玉茹抿了口茶，聽著顧九思給她算賬：“我給你算啊，我們家錢莊，一年放貸，一本一利，每年利息翻一番。我家每年至少要借二十萬兩銀子出去，一年凈賺二十萬。等以后我當(dāng)家了，我好心，給他們減少一點(diǎn)利息，一年五成，那也是十萬。除了錢莊，我們家還有地，有鋪面，就算我家所有生意都垮了，咱們吃利息和租金也夠一輩子，我說柳玉茹，你瞧不上我，是挺委屈的，可在錢這事兒上，你絕對不虧。咱們各玩各的，開開心心一輩子，行不？”
“那要是沒一輩子呢？”柳玉茹平靜出聲，顧九思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顧家為什么能放貸不被人賴賬，為什么能有這么多田不被人眼紅，是因?yàn)槟憔司嗽诔形痪痈吖?，若有一日時(shí)局變了，顧家靠山倒了，懷璧其罪，你覺得顧家會有什么下場？”
柳玉茹冷笑：“這么多銀子，就憑一個(gè)什么都沒有的土財(cái)主，你守得??？”
顧九思愣了愣，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同他這么說。畢竟從來沒有誰敢當(dāng)面咒他舅舅倒了的。
然而一時(shí)間，他居然就明白，柳玉茹說這話完全有可能！
他心里有些慌，可面上還是不顯，他輕咳了一聲，隨后道：“那也沒辦法了。要真到那時(shí)候，就隨遇而安吧?！?/p>
“我呢？”柳玉茹冷冷出聲，她盯著顧九思，“你榮華富貴了一輩子，到時(shí)候兩眼一閉就算了，我呢？！你父母呢？！你為我們想過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