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臨近晚上十點,透過落地窗望出去,密集的烏云從西北邊挨挨擠擠地涌過來,密不透風(fēng)地吞了半片天空,吐不出半絲光亮。
餐桌上胡亂扔著外賣盒子,或許是送餐地址有些令人敬畏,連索要好評的愛心貼紙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貼得很端正。
這座別墅里,除了園丁和來接送陸上錦的司機,沒有保潔阿姨,沒有廚師,也沒有任何能照顧陸上錦飲食起居的傭人,這一切都是言逸的工作,從他們分手之后,言逸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手里拿著一張簡歷,眼神亮晶晶地要應(yīng)聘這座別墅的執(zhí)事。
從前那只小兔子很會撒嬌,會撅著屁股窩在沙發(fā)上,沒得到撫摸就失望地一直趴在旁邊,楚楚地看著他,直到陸上錦把手放在他頭上摸摸,再捏捏乖巧垂在發(fā)絲里的兔耳朵。
分手之后,他又黏過來了,但變得得體又克制。
其實若是多留意些,仍然能看見他眼瞳里閃爍的微光,像收到了信徒許愿的星星一樣,皎潔熱情,熠熠地亮著。
陸上錦等待著對話另一端的回應(yīng),他蹺腿靠在沙發(fā)里,皮鞋偶爾不耐煩地點點地面。
離家出走,小兔子長本事了。
電話里沉默了很久,陸上錦現(xiàn)在不忙,可以多給言逸些耐心。
沙發(fā)邊的地板上摞著三十盒提摩西干草的包裝盒,他之前叫不出這種草的名字,但聽助理說這是從寵物商店買來的兔糧。
他想讓言逸快點回來,想看看他驚喜地抱著禮物說謝謝。陸上錦看到那個表情時會感到舒心。
說不清分手以后還纏纏綿綿的感情是不是該斬盡殺絕,只是每次看到言逸,想到他身上血肉相連的A3腺體,他無法忍耐心里的排斥,殘忍地想要他滾出自己的世界。
而他不在了,又遏制不住地想。
他承認(rèn),聽到言逸近乎崩潰的哭求,問他“為什么不喜歡我了”的時候,心里確確實實地疼了,那只小兔子從不乞求任何人,只對他一個人不止一次地低頭,而他從前,絕對舍不得聽他卑微至此的脆弱嗓音。
如果他還是那個十八歲的少年,他會毫不猶豫地抱他入懷,親吻他,用足夠的安撫信息素護(hù)著言逸讓他睡在懷里一整夜,直到后背因為許久不動酸痛了,也不肯松一松,怕驚醒了懷里安睡的小白兔。
什么感情經(jīng)得住十來年的考驗,他倦了,被一樁又一樁的糟心事弄煩了。
兔子很多。還有不少替代品,他不需要愛得這么辛苦。
所以會被更多甜美的omega吸引,與朋友們縱情聲色,把從前捧在手心的寶貝束之高閣,把他隔離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就算言逸努力地想要融入陸上錦的圈子,也徒勞無功。
陸上錦知道,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么一個無法收拾的地步,都是陸凜的錯,不是言逸的錯,陸凜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tài)殺人狂,擁有一整個隨時能為他吸血的游隼家族,是他的恐怖手段徹底摧毀了他和言逸已經(jīng)如同湖面薄冰卻并未破碎的感情,言逸去會所與別的alpha親熱確實讓他憤怒和感到被背叛,但只有他知道,那只是個分手的借口。
他們感情淡了,卻只是淡了而已,言逸仍舊是他心里不可觸碰的寶貝——是陸凜在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的纖細(xì)棧橋中央開了一槍,親手把他們還能勉強續(xù)上的悠長愛意轟斷了。
從那以后,陸上錦下意識把排斥言逸當(dāng)成了反抗陸凜的要挾籌碼,無辜的垂耳兔成了這段畸形不堪的父子關(guān)系的陪葬品,而他毫不自知,消磨著言逸似乎永遠(yuǎn)燒不滅的熱情。
真的,燒不滅的,你看那只蹦跶的小兔子,就算你拎著它的耳朵提起來亂甩,它還是會乖乖趴回原位,安靜乖巧地躲進(jìn)角落望著你。
陸上錦嘆了口氣,碾滅了抽至最后一口的煙蒂。
“你回來,把手術(shù)做了,聽話?!?/p>
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弱:“錦哥,你那么喜歡倉鼠嗎。我把耳朵捏起來,也很像倉鼠的?!?/p>
煙灰缸被陸上錦猛然打翻在地上,絲絲落落的煙灰沾在西褲一角,隨著一聲炸裂的響聲,陸上錦的耐心徹底消耗殆盡,對著聽筒怒道:“你當(dāng)我對一只耗子有多大興趣?!行,言逸,你就別回來,我看你能在外邊撐幾天?!?/p>
他按了掛斷,把手機狠狠往外一砸,把摞得整整齊齊的兔糧盒子砸得七零八落,草屑凌亂地灑在地板上。他被追捧慣了,忍受忤逆的耐心就少了。
他只是不知道,兔子是很膽小的,波瀾不驚的表情下,可能已經(jīng)嚇得肝膽俱裂,安靜地臥在角落里,只是因為無路可逃。
——
言逸倚靠在被窩里,看著熄滅的屏幕怔怔發(fā)呆。
他在等的是陸上錦跟他說一句回家,而不是回去做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