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熙低眉望著自己衣袍下這輩子也再難行的雙腿,心里一時又想起了那個冰冷的冬天,他拱手道:“父皇保重龍體,兒臣告退。”
在景和宮久候的徐文遠遠見朱熙回宮,忙上前從侍衛(wèi)手里接過輪椅,他推著朱熙行至無人處,問道:“殿下,如何了?”
朱熙回來的路上不知從哪薅了一把狗尾草,長指靈活地捻著幾片細長的葉子,正專心致志地編蛐蛐,他漫不經心地回著徐文的話:“如以前一樣,大題小作。正因父皇如此,六弟才會如此無法無天?!?
徐文嘆息著搖了搖頭:“皇上太重情?!?
朱熙將編好的蛐蛐隨手放在沿路的花叢中,道:“重情也無妨,既然父皇下不了手,那就逼得他狠心?!?
徐文皺眉:“皇上乃至尊,這天下誰能逼得了他?!?
他說罷似乎又得出了答案,低頭望向朱熙沉靜的眉眼:“殿下說的莫不是……”
朱熙平靜地接過他的話:“天下悠悠眾口?!?
崇安帝下令命衛(wèi)凜拿李鶴鳴入獄,但實際李鶴鳴本身并無差錯,遭難不過與六皇子有關。崇安帝不愿此事聲張惹人生疑,下令悄聲行事,是以衛(wèi)凜特意等入夜才動手。
這一個下午加半個深夜,足夠李鶴鳴得到消息,往日下值便往家趕的人當夜宿在了北鎮(zhèn)撫司衙門。
李鶴鳴在衙門里有休息之處,衛(wèi)凜領著十數名錦衣衛(wèi)推開他的房門時,見夜半叁更,燈燭幽微,李鶴鳴卻衣著整齊地端坐在椅子里品茶,顯然是在等著人來。
在自己的地盤抓自己的上級,那場面怎么都有些怪異,衛(wèi)凜率先踏入房門,他看了眼李鶴鳴放在桌上的繡春刀,抬手示意手下的人將干凈的囚衣遞給李鶴鳴,而后閑聊似的問了句:“李大人今日怎么沒回去?”
李鶴鳴對這套流程再熟悉不過,他站起來,一邊脫帽一邊平靜道:“李某有家室,不像衛(wèi)大人一把年紀仍是孤家寡人,自然是怕妻子見了此番場面?zhèn)穆錅I?!?
衛(wèi)凜笑了笑:“李大人都要落獄了,這嘴也還是不饒人?!?
衛(wèi)凜與李鶴鳴本身并無仇怨,甚至不如說因為六皇子之故有種同病相憐之感,他對付李鶴鳴,只是因為有許多事他只有坐在李鶴鳴的位置上才能接觸到,是以眼下衛(wèi)凜并不為難他,叫人去了外面等。
李鶴鳴換好單薄的囚衣從房中出來,配合地伸出了手。手持鐐銬的錦衣衛(wèi)走上前,見李鶴鳴如此,反倒皺著眉心生不忍,在給李鶴鳴的手腳戴上鐐銬前,他低聲道了句:“鎮(zhèn)撫使,得罪?!?
衛(wèi)凜聽見了,但并沒有說什么,他看了眼鐐銬加身的李鶴鳴,收回視線:“走吧?!?